老板顺着他的话回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笑了:
“来得勤不勤……不好说,有时候天天来,有时候一周来个三四天,有时候半个月来一两趟,都不一定。那学生仔有点意思,瞧着乖乖的,不跟人说话,每次来就坐最后面角落里那个小单桌,有时候还开着机子自带灯光趴那写作业,好多客人以为他是我家亲戚小孩,没处去了才塞我这待着,我说得了吧,我家要出这么个干净规整还爱学习的崽,家里头祖坟都得冒青烟。”
“这么乖呢?开灯写作业?”纪因蓝顺着他的话笑问道。
“是啊,”
光头老板顺手给他比划两下:
“就带个巴掌大的充电小灯,一开始我是以为他没地方去,说孩子在网吧写作业算什么事呢,又吵又臭的,就让他去楼上我家那小卖部待一会儿,他也不去。后来我故意晃到他那才发现,他写着作业还看着直播,两不误。”
“直播?什么直播?”
“游戏直播吧,烈焰圣杯,没仔细看过,不知道是哪个主播。”
“哦……那他费这么大劲跑网吧来,就只写作业看直播?”
“当然不,他也玩游戏,有时候不写作业了就边看直播边打游戏,有时候作业写完了也会一个人玩一会儿,都不一定。我还好奇站他后面看过,他玩得都是那些花里胡哨的小辅助,玩得还挺好。”
光头老板吐了口烟,看着烟雾后朦朦胧胧的网吧灯光,突然有点怀念:
“说起来,我这小破网吧也开了五六年了,来来往往的人见过不少,你知道我为什么独独记得他吗?”
纪因蓝摇头,说不知道。
说实话,光头老板看着挺横的,还挂着俩大花臂,乍一眼看给人的感觉挺凶,性格也拽拽淡淡的,不怎么拿正眼瞧人,属于最不好招惹的那类人。
但这样的人却对许最有种独一份的温和,尤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纪因蓝看光头老板这唬人的外形,再看他对许最的态度,差点以为许最的真实身份是个呼风唤雨的黑大哥。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小孩才屁大点,嫩得跟个青桃子似的,特怕人,站我跟前蚊子哼哼说他想上网,讲了两遍我都差点没听见。说实话吧,我是真不乐意放这么小的孩子进网吧,事忒多。估计那一路过来也没哪个网吧乐意,他那个小表情哎看着要哭了似的,要是说不行估计下一秒转头就走。我当时觉得他挺好玩,心一软,就把人放进去了,谁知道他一来这么多年?我眼睁睁看着他跟竹子蹿个儿似的长那么大,你别说,那感觉,真就跟自己养了回儿子似的。”
老板说着,喝了口啤酒,砸吧砸吧嘴,瞥了眼纪因蓝,又道:
“那小孩不爱说话吧?内向得要死,看着挺孤僻的。他来我这得有个四五年了,啥时候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今年还是他第一次带朋友一起过来。要不是看你们关系好,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
纪因蓝微微皱了皱眉。
他抬眼看向店面深处。
那张小单桌藏在阴影里,似乎除了许最,没人愿意光顾。
纪因蓝好像能想象到一个小男孩趴在那借着台灯昏暗的光写作业,又或者对着电脑一遍遍枯燥地练习辅助连招。
他那么社恐一人,得多勇敢、多想做这件事,才会在被拒绝甚至轰走无数次的情况下组织好语言鼓起勇气尝试走进下一家店?
老板瞧着这么凶,当时也吓了他一跳吧?
纪因蓝想着老板口中“屁大点青桃子”似的许最,想想他被吓一抖的模样,没忍住笑了。
光头老板诧异地看向他:“笑啥?”
“没。”
纪因蓝回过神,夹着烟往前递了递:
“想借个火。”
纪因蓝不喜欢烟草这种让人上瘾的东西,但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在解压方面确实有奇效。
他在最迷茫最低落那会儿学会了抽烟,后来彻底依赖上这东西,有段时间甚至每天靠它续命。
可能是总在直播里听见打火机开关的声音,那个时候,小咯叽在没几个人的直播间里发弹幕,是一句劝说:
“别抽了。”
纪因蓝不记得自己当时回了什么,但记得后来看见的那句:
“不知道你遇见了什么,但总会过去的。”
“天总会亮的。”
“就算没有太阳,也会亮的。”
纪因蓝看着那两句“会亮的”出神许久,一直到游戏角色阵亡,火星烧到了末端,他才把烟蒂按进烟灰缸里,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意识地戒烟了,他买了很多蓝莓味的泡泡糖,实在想了就吃颗糖嚼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