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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大婚(第3页)

不过他显然想多了,阿婉倒是生性开朗,还真没放在心上!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心酸,他总觉着就数阿婉这满不在乎的态度,他好像也不大重要的样子。

比如他走进后罩房院子,就听见程婉蕴正一边吃红薯,一边慢条斯理地给两个孩子讲红薯的来历与好处:红薯原本不是我们华夏大地的产物,是前明万历年间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入的,这东西生熟皆可食,产量又高,无地不可种。为了带回薯种,粤人陈益在安南冒着杀身的危险将薯种藏于铜鼓之中,闽人陈振龙同其子陈经纶也在菲律宾发现红薯,“取薯藤绞入汲水绳中”带回厦门,从而被徐光启记录在《农政全书》中,后来江南旱涝灾年稻米绝收之际,徐光启想起了闽粤两地的红薯,是救荒的好作物,便自福建引种到上海,随之向江苏等地传播,帮着许多黎民百姓度过了难关!所以红薯能活人,这红薯虽被人称为贫贱之物也是有大功德的红薯呢!

弘皙听得特别认真,他最喜欢听这样的故事,连手里的红薯都忘了吃,好像自己已经跟着那陈氏驾舟逃亡在波涛汹涌的海上,为了那珍贵的薯种躲避着外蛮的搜捕。

额林珠则疑惑:“可我头一回吃红薯。”

“现在不是吃着了?”程婉蕴没多说:“你们在宫里吃红薯吃得少,你们瞧,咱们现在是烤红薯吃,其实还可以把红薯切块煮粥,也可以把红薯切成条晒干做红薯干吃,这东西多好呀是不是?所以我们要爱惜粮食,外头还有许多百姓食不果腹,弘皙你以后可不许再挑食了,知道吗?

胤初倚墙听着,宫里红薯的确不大常见,这种东西是贱民之食,吃了还爱通气,连太监宫女也不敢多吃,渐渐在宫里就少见了。

可阿婉对食物全都心怀感恩,她看食物从无高低贵贱之分,似乎对人的贵贱这界限也极模糊,这是让他特别不可思议的地方。她好像天生就会体察民情,或许是因为她是跟着当县令的阿玛长大的吧。

程婉蕴拐弯抹角讲完红薯的故事,让弘皙总算心甘情愿点头答应好好吃饭,她颇为高兴,拍拍手里的灰,回转过身才发觉太子爷不知道在门口占了多久了。

你怎么过来了?程婉蕴下意识去看时辰,他这忙了一上午不应该和太子妃一块儿歇午晌么?怎么还跑过来了。而且,他这听壁角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额林珠和弘

皙已经嚷着阿玛冲过去抱大腿了,胤祸弯下腰一手捞一个,笑道:“怎么?我不能过来么?

程婉蕴哪里敢说不啊,连忙让碧桃将红薯撤下去,另外上些肠粉和扁食来给太子爷垫肚子,看他那样子就没吃饱。

胤仍摇头:“我也吃一个红薯。”

弘皙立刻献宝:“阿玛的红薯是高高的,我挑给阿玛的!是那个——”

“还是咱们弘皙最孝顺了。”胤初就摸着他的小脑瓜笑了。他吃着红薯,想的却是人。

在皇阿玛眼里,在世人眼里,满人高贵,汉人贱之,所以连带着阿婉也成了卑贱之人,但在他眼里,阿婉善解人意、生性豁达,陪伴他尽心尽力,又为他生儿育女……分明是活了他无数次的红薯。

胤极剥开红薯皮,轻轻咬了一口。

龙肝凤胆又如何,他偏不稀罕,他就要吃红薯。

正殿里东暖阁。

太子妃石氏正坐在镜子前拆旗头,屋子里四处都贴满了喜字,红绸挂满床头,被褥枕头全是红彤彤的料子,绣着鸾凤和鸣、鸳鸯戏水的花样,她望着这满眼的红,也有些不习惯。

娠姐儿,喝点茶吧。

一个身材健硕腰板笔直的妇人端着茶碗走了进来,言语间带着浓浓的闽地口音。俗称闽南地瓜腔。

“先放下吧。”太子妃闻着那香气如兰的味道,就知道是她带进宫的水仙茶,这京城里大多喝香片和普洱,还是牛嚼牡丹的喝法,泡一大壶喝一天,她自小跟着阿玛在福州、厦门等地辗转,喝茶是行家,自然喝不惯京城里的喝法。因此她进宫,嫁妆里甚至有两箱茶叶、一箱用惯的各式茶具。

除了茶,身为太子妃,她是能带人进宫伺候的,因此她身边都是随她从福州远道而来的亲信心腹,这妇人原本是她额娘身边的大丫鬟,她叫她利妈妈,利妈妈年轻时自梳了头,额娘走后,便又一直跟着她了。

利妈妈不大习惯宫里的太监,她进来时便顺手关了门,这里头屋子里只有她和太子妃,这才换了闽语和太子妃说:“方才不知哪儿来的太监悄悄过来递话,说太子爷去程侧福晋那儿了。”

她们刚来,人都还没认齐呢,专营的人倒先来投诚了。石氏冷笑:“人呢?”

“关在柴房里问话呢,看看背后

是哪头的。”

石氏点点头,也用闽语说道:“那程侧福晋受宠,我早有耳闻,但咱们当务之急不是和太子爷的侧室侍妾针锋相对,而是要尽早在毓庆宫站稳脚跟!利妈妈,你和连弩、画戟说,让她们去传话,我下午起来要先见各院管事,侧福晋们明儿再见。我还要毓庆宫里上下的花名册,让她们传话时顺便认认路,就跟咱们以前跟着阿玛出海打倭寇一样,先辩航向、再探地形,不可冒进。

“是!”利妈妈下意识站得笔直。

倭寇肆虐,闽地海岸线绵长,屡屡有倭寇犯禁,倭寇有时候只要几艘小船就能趁着夜色登陆烧杀抢掠,最危险的一次倭寇都能冲击官衙了!石文柄带着儿子们率军出击,石氏身为长女便手握红缨枪跟在母亲身旁,也带着父老乡亲、家丁族人坚守城池。

她见惯了血雨腥风,因此屋子里从来没有琴,没有棋,只有一架子兵书、地图,还有一杆红缨长枪。

如今那长枪正伫立在她书桌边上随手就能取用的地方,那上头红缨已经旧了,手握之处也磨掉了漆,陈旧斑驳,唯有开了刃的枪头依旧闪着寒光。

当太子妃很难么?石氏总算将那沉重的旗头拆了下来,顺手将头发梳成了一个利落的高圆髻,露出了英气勃发的冷冽眉眼。

总不会比杀倭寇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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