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朱潇潇知道劝她辞职换工作她也不会听,苦口婆心的话她说过太多了,于是出口只“不怀好意”地揶揄了一句:“您看看您那黑眼圈都到哪儿了?你工资开得高有什么用,有命花么?”
“……”
“一一婚礼来了挺多同学的,照我看你是这些人里头混得最累的。”
弋戈听这话,没什么反应,反倒认同地点点头,笑一句:“可不是么。”
朱潇潇白她一眼,细数道:“一一当公务员,每天下班还有闲情学钢琴,婚礼上人家祝歌都是自弹自唱的——你看看你现在除了写代码还会什么?连只猫都搞不定。徐嘉树也回江城了,在周边哪个乡支教了两年,现在被咱们学校聘回去当老师了,虽然不算轻松,但树人的老师社会地位高啊,他昨天还说呢,他现在在相亲市场上比高杨可抢手多了。哦高杨,他跟你是同行欸,不过同是程序员,怎么人家能准点下班睡饱觉你就连参加同学婚礼的假都请不到?还有夏梨,我都没想到这次她也来,你说说,人家学历不比你差吧,还读了博士,怎么人家干的是教柬埔寨贫困小孩说英语这种伟大事业,你就只会开发荼毒青少年的小软件?”
这几年朱潇潇对她愈发像个妈,每回来她家,不是嫌她瘦得像鬼就是骂她挑食,要不然就是说她如今是个“光鲜亮丽的废物”,除了写代码什么也不会,完全与社会脱节——弋戈虽然觉得冤枉,但每次也不顶嘴,随她絮叨。
不过这次,她说起高中同学各种各样的现状,倒叫弋戈有些恍惚,在她絮絮叨叨的声音中,难得地追忆了一下往事。
弋戈这人,向来没有往回看的习惯。现在想想,时间过得比她想象中快很多,眨眼就是七年。
大学她顺其自然去了p大,选专业的时候翻了翻贴吧,凭兴趣学了数学。本科过得中规中矩,倒也不能说不充实,绩点是高的,比赛成绩是好的,社团参加了几个,出国交换也去了一年,甚至连人际关系都处得妥妥帖帖、自然友好。硕士保研去的t大,学计算机,去年毕业进了某厂做开发,拿很高的工资,在业内很有名的团队。
除了又和姚子奇成为同事这件事让她这个向来不喜欢巧合的人有些不快之外,弋戈的人生到现在,顺利光鲜,一直走在世俗意义中的康庄大道上。
不过听朱潇潇这么数落一顿,弋戈倒咂摸出一点别的意味来。她从来不是个自负的人,然而一路作为“第一名”长到二十啷当岁,多少会觉得自己是有点不同的,至少,脑瓜子要比其他人好用一点。但看看现在,不论学历几何、性格几何、脑瓜子几何,十六七的少年长到现在,泯然众社畜矣。
她还是其中,最“畜”的那一个——谁让她是个连参加婚礼的空都没有的人。
想到这,弋戈轻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悲凉”或“感慨”的意味,只是觉得,这或许也是生活的一种意思。
“喂,你自个儿笑什么呢那么诡异……”朱潇潇的声音把她扯回来,“有没有听到我刚刚说的啊?”
“啊,你说什么?”弋戈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眼,前头依旧堵着。
“我说——你猜我在婚礼上还看见谁了?”朱潇潇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
弋戈看她一眼,沉默了几秒,轻笑一声道:“…蒋寒衣?”
朱潇潇完全没想到她会吐出这个名字,还是以这样自然、顺理成章、事不关己的语气,足足愣了快两分钟,见她神色如常,才嗤笑着怼回去:“想什么呢你。”
弋戈撇撇嘴,又不是她主动要提蒋寒衣,只是朱潇潇这个语气,她还能想到谁?
“是范阳。”朱潇潇主动说出答案,匆匆揭过两人对话里那一点微不可察的尴尬。
“他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起来还挺好的。之前大家都说他做生意不顺利,应该是以讹传讹吧。他火锅店都开了第三家了,还说过年回江城请我们吃饭呢。”朱潇潇有些感慨,“不过我以前就觉得他是适合做生意的那种人,他人缘好,混得开。”
“那不挺好。”弋戈不咸不淡地接话。
“是挺好的。我本来以为,他出来之后会过得很颓废呢……”朱潇潇叹道。
“哪有那么容易就颓废了,他出来的时候不也才十九。”十九岁,还那样年轻,还有那样长的路。
“也是。”朱潇潇点点头,“我也一直记得他是个挺抗造的人。”
弋戈“嗯”了声,见前方路通,提起手刹,说:“我开车了,先挂吧。”
朱潇潇临撂电话,还补了句:“到家给我看看猫啊,别忘了!我看看我家爱德华有没有被你虐待。”
结果弋戈刚停好车,还没上楼进家门,朱潇潇又迫不及待地发微信来,问道:“到了吗?”
弋戈看了眼时间,零点都过了,知道她等得着急,便打算趁等电梯的空档给她发两段监控录屏过去。
打开监控软件,目光落在屏幕上,弋戈心脏骤停,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监控画面里,一个男人正站在她的茶几前,弯腰翻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