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滟顿住。
“殿下道,一动不如一静。本来殿下带你出宫,要真论起来,也不过是小儿女的嬉闹,若是陛下有知,也不过一笑而过。可惜昨日走得急,殿下一时也未想到事先与陛下说明,回时想着今日大朝会,若是从宫外回来,未免有些迟,是故叫人留了门。倒是给别人递了把柄。此番他领四方馆,既是闲职,那不如顺势歇上一歇。他这大半辈子都活在朝臣的眼皮子底下,早就不痛快了。既然他们以为你皇兄被成功排挤出参政议事的范围,那么不妨借此机会真的松快松快,一边既能麻痹他们,一边还能伸手悄悄拔掉身边的钉子。”
“滟儿。”太子妃认真唤道。
华滟应了一声,静静地听着太子妃继续道:“你、你身边的人,可都信得过?”
华滟颔首道:“嫂嫂是知道的,这月明宫内外上百人,能近身服侍的二十余人,全是我仔细挑选过的,忠心耿耿不敢多言,但起码,这宫内诸事,他们一丝也不敢传出去。要是叫我知道月明宫有那背主的贰臣,我定然叫他不好过。”
太子妃叹气道:“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便也放心了。你皇兄还特意嘱咐我,要我为你管教宫人。今儿个我亲自瞧了瞧,你这儿的规矩,只怕比我们嘉肃宫还要严呢。”说到最后,她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能在第一时间知晓太子的行踪,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消息传递出去,非近身侍候者不能为。原本太子还与太子妃商议着,嘉肃宫要整顿一番,小妹居住的月明宫也不能漏,保不齐消息是从哪个地方递出去的。
可太子妃今朝久违的拜访,却发现,和月明宫相比,还是嘉肃宫更像四面漏风的木桶些。
“好啦。既然事情说完了,那我便先回去了,家里头尚需我抽手整治呢。”太子妃含蓄地说道,“都是自个儿人,你也不必送了,外面暑气正重,仔细中暑。”
太子妃如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走了。
华滟起身送她到了殿门口,就被打发回去了,她看着太子妃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而后淹没在重重浓红金焰的宫阙中,忽得深吸了一口气,回转身来,肃然道:“把宫门关起来,叫人都站到前殿去。”
来是空言去绝踪7
“然后呢,你有问出什么来吗?”华沁咬着一牙西瓜,坐在华滟身边,好奇地问。
华滟摇了摇头,有些郁闷地道:“除了发现月明宫里有一对做了对食的太监和宫女,其他人倒都老实极了。”
“咔嚓”一声脆响,濯冰徒手劈开了一个滚圆碧绿的西瓜,露出里面鲜红的瓜瓤来。西瓜特有的甘甜气味迅速地弥漫开来,红彤彤的汁水沿着裂开的缝隙溢下来,在圆圆的底部盈盈地积了一泓小小的红色水洼。
濯冰掰了一块瓜,用银剔子挑去了瓜瓤上黑色的瓜籽,然后用青瓷盘盛了,放入冰鉴里用冰渥上一会儿,才取出来递给华滟。
华滟自小就不爱吃用刀具切开的瓜果,嫌有一股铁腥味。骆皇后只她一个女儿,自然没有什么不依着她的,把小小的女儿抱在怀里,笑着问了宫人中有没有那气力大的,能徒手掰瓜的,原是想叫个小太监出来,没成想满宫侍从,竟是一名女使力气最大,连年长的中官都比不过她。于是为了吃口西瓜,濯冰就被选中了在公主身边服侍。因是夏日里来的,华滟便唤她濯冰。
寒气凝在瓜皮上,一滴一滴地凝成水汽顺着华滟的胳膊滑下,她却毫不在意,只顾捋上衣袖大口地吃起瓜来。
西瓜是皇庄里侵晨摘下送进宫的,分给各宫之前还用井水湃过,自然新鲜,一口咬下去,只觉汁甜肉脆,冰爽宜人。
华滟吃尽了一瓣瓜,将剩下的瓜皮放在桌上,扯过帕子沾了沾唇角,吩咐凌雪打上一盆水进来,却是不再吃了。
华沁也只好放下了正要去取瓜的手,略带遗憾地说:“你还是这般自律,这样热的天,多吃点寒瓜也无妨。”
浣手的水送进来了,取的是最上面的一层水,温热的仿佛还带了些太阳的热度,华滟把一双手浸到盆底,一边搓洗着一边道:“西瓜是寒物,吃多了腹痛可不好受。”她瞥一眼华沁,见她面皮上有些讪讪的,便又道:“你在我这,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左右张嬷嬷不在。”
张嬷嬷是华沁的管教嬷嬷,素来管得她极严。华沁这个柔蕙郡君的封号,其实是看在骆皇后的面子上才封的,在这偌大皇宫中,真正有皇家血脉的人都多到数不过来,她不过一个小小宗室女,西瓜是夏季的时鲜,哪里会有她的份额呢。
华沁默了默,偷眼看了看华滟,她已净手完毕,正背着华沁吩咐女使把她写字的桌椅搬出到庭院里。
华沁犹豫了一会儿,心中那点馋意仿佛一只小手,径直在她喉管处不停地抠着,不远处圆桌上那一碟碟切好的、嫩碧鲜红的西瓜不停地发出诱人的果香,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拿到。
她咽了口唾沫,终究是趁着华滟不注意,取来一小块西瓜,迅速地吃完了,然后匆匆忙忙把瓜皮丢到银篓子里。
华滟吩咐完,回过身来,看到银篓子里高出一块,淡笑了笑,问她:“你今日可要留在我宫里用晚膳?”
华沁迟疑了一会儿,小声嗫嚅着:“不、不了……”
华滟不无遗憾:“那好吧,我等下叫凌雪送你回去。”
她走了两步,走到华沁身边坐下来:“还好这些时日有你经常来看我,要不然我真是无聊极了。”
华沁小心翼翼地问:“我听闻,太子妃娘娘也来瞧过你呀?”
“别提了,嘉肃宫正在清肃内事,嫂嫂也只能来略坐坐就要回去,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