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高起,秋云四散,所幸还有月色洋洋洒洒,亮堂得人心里惊奇。吴宅,越酌闭着眼靠在树上,秋露越发浓重里,也没扰着他想酣睡一场的意愿。“越酌兄、越酌兄!”扶光的声音在另一棵树杈上传来,越酌的眉梢动了动,侧头往另一边靠去。“越酌兄!”见越酌还有些沉醉梦乡的模样,扶光又唤了一声。“……”天地间只有虫鸣聒噪在回应。见越酌这副好赖不知的样子,扶光笑着伸手别了三棵枝桠,又耐心的将上头的细叶一一摘下。做完这一切,他才好整以暇地张手中弓,搭指中箭,眼睛瞄准拉满,“咻咻”两声,一箭接一箭的朝越酌射去。破空声近在咫尺,越酌猛地睁开眼。他还未来得及动手拦截,便眼睁睁看着两棵枝桠擦着耳朵掠过,又狠狠地扎进了身后的树干,活灵活现的入木三分。越酌的睡意瞬间不再朦胧,僵着身体看着扶光。他还未来得及发出声,就先看到扶光搭上了最后一棵枝桠瞄准他,语气顽劣不堪:“好歹是醒了,如若不然,我便请您和万物一道,共一场月凉如水。”越酌摸着鼻子笑笑,扔了个金元宝过去给扶光赔罪:“近日事多,人有些懒怠,扶光兄莫恼。”扶光果断接了金元宝,笑着揣在身上:“还是越酌兄说的对,你我果然秉性相投。”说话间他扔了手中的枝桠,不再剑拔弩张:“瑞宋神官与狄鹿神官既不来,那越酌兄还是多上点心的好,赳月灵性十足,保不齐就乱箭齐发了!”“行!”越酌看吴宅的烛火熄得差不多,应了扶光一声便直接从树上跳下去。扶光跟着跳下去,扭扭着脖子问:“从何处开始找?”“吴老爷钟爱杂物,可从他处始。”越酌摸着下巴琢磨。“他为人庸碌,不擅家中经营,那处看管,最是疏散。”“这是白夜秘法,那你我该如何寻?”扶光点点头,抛出另一个问题。越酌抱着手,反问扶光:“你知道白夜的秘法是什么吗?”扶光摇摇头,表示不知。越酌神秘的笑笑,按着扶光的肩膀匿于暗处,悄声道:“扶光兄读过《西游》么?”扶光瞪着亮闪闪的眼睛看着越酌,回之同样神秘的微笑:“越酌兄也读过?”越酌眯着眼点头,一副小人之交酒肉亲的模样:“你最喜哪个人物?”扶光拍拍胸口,义正言辞:“那自然是孙行者。”越酌一巴掌拍在扶光背上:“好兄弟,我就说我二人志趣相投!”说罢他靠近扶光,兴致极高:“我也极中意孙行者!”扶光万般顺畅的接了下一句:“那英姿!”“那意气!”“那本领!”“那傲气!”“那筋斗云腾云驾雾!”“那七十二……”越酌讲到这里,回过神来话一顿,看着扶光讪讪道:“正事,先谈正事。”说着在扶光认可的眼神里轻咳两声,正色道:“孙行者习得七十二般变化,其中一招最是惯用,使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你可知是哪一招?”扶光摩挲着手思量,忽地兴冲冲拍手一响看着越酌,眼里映着月色,也映着万物:“是变化!”越酌挑眉,报之以微笑:“扶光兄说得没错,就是变化之术,也叫假形。”“你的意思是,白夜的秘法,便是这假形?”扶光读懂了越酌的言外之意。越酌点头,将手拢在袖口里,抬头看着月亮,对扶光的一点就通深表满意:“就是假形,他琢磨几百年才琢磨出来的。”扶光学着他的样子看向月亮,轻轻问出疑惑:“《西游》里算是参破两分天机,可于诸天神官而言,这不是得心应手的术法么?”“所以才说他聪明。”越酌轻轻的嗯了一声,面上挂着笑容,在月色里迎向远方。“不过黔首庶民之流,窥得天机而获飞升五百年已是天大的运道。”“偏偏又自成一派,最擅研习,竟能将传说书本中杜撰的阵法仙术研习而出,浑然独树一帜,让我眼馋得紧。”“他的杜撰可不一般,向来有改动。”越酌转头看着扶光。“就如这假形之术,诸天神官的假形都是自己变化,受术法高浅限制的同时,亦不得胡乱变化亵渎他神。”“可白夜的假形,却是变化他人,虽说不过日常可见之物,甚至可能有时限,但也是天大的造化。”说完他神神秘秘的悄声道:“听说只要能掌握其中媒介,便堪称为所欲为。”“那媒介是什么?假形的时限是多久?”扶光顺理成章的问出两个疑问。越酌理所应当的长长嗯了一声,两手摊开:“那谁知道呢!”扶光看着月亮,听完越酌的话开始垮着脸,月色都咂摸出点苦味来:“那如何寻得到织婆?”“……”满庭缄默。“还是先动起来的好!”扶光挨不住这诡异的默然,率先开口。越酌想想也是,指着东向:“那里是吴老爷的住处。”扶光抬腿往那头走去,复又折回来蹲在地上,发出灵魂一问:“既被假形,那便不是人之形态,亦不会人言。”“我就是翻光了吴老爷的杂物去,那杂物也不会吱声应和我,我如何能确定哪个是织婆?”“约莫……”越酌跟着蹲下,不确定道:“会有些不同寻常之处?”扶光面色不好:“白日里狄鹿神官叫嚣得那般凶狠,我还道你们有什么好法子。”越酌手指戳着面前谢幕了的花,解释道:“再是假形成万物,本质也还是人。只要是人,总得吃喝。”“若是有一花朵,白日如常盛放,夜间拔腿而出,冲着厨房而去,算不算不同寻常?”扶光盯着花出神,有样学样道:“亦或者一把椅子,白日恪尽职守,夜晚却自己不见踪迹,算不算不同寻常?”两人相视一笑,心中有了成算。:()匹马戍梁州之挽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