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开口回答时,他的嗓音有些喑哑,倒真像灌满了冷风:“小伤,有劳姜娘子挂念。”
可真嘴硬。姜锦心下感叹,眼睛却没忍住多瞄了裴临两下。
他单手举着火把,火光从上往下氤氲,很容易把人的脸照得崎岖,好在他轮廓生得极好,暖意融融的光影反倒为他棱角分明的线条,增添了些许柔和流畅。
没来由地给了姜锦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张面孔她自然熟悉,但这股少年身上蓬勃的朝气,却已经在她记忆里消失很久了。
姜锦状似不经意地挪开了眼。
是夜,两人一起去拜访了一位居于深山的老玉匠。
他曾在长安谋生,经手过的玉器不知凡几,拿着姜锦递过去的玉扣,左看右看,最后只道:“无甚稀奇。这东西大抵是子母扣里的子扣。除此以外,无甚稀奇。”
无甚稀奇这四个字他重复了两遍,足以看出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姜锦也不失望,因为她本就没对此行抱有多大的期望。
前世,在这只玉扣遗失之前,她就顺着这个信物找寻过许久。
找了那么多年都了无所获,怎么可能一遭重生就迎刃而解?
是以,姜锦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白跑了一趟而失落,她甚至有心情对裴临道:“也算有收获。不过,或许这本来就是我养父故去前开的一个小玩笑。怕我一个人活着没意思,要给我寻点念想。”
裴临眉心几不可察地微蹙着,他忽然开口,带着试探的意味:“听你语气轻松,倒像是不甚在乎自己的身世,又为何执意追寻?”
说罢,他自觉不妥,改口道:“抱歉,在下冒昧了。”
姜锦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
整夜未眠,翌日晨,姜锦倒也不困。
裴临道要同她晚些一起回云州,她没拒绝。
实在也是没什么好拒绝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也不能买下官道,不允许他走不是?
迁好坟、立好碑,姜锦的心事算是又了却一桩。
回去的路上,她心情松快了许多,单独骑着她那匹马——还是之前初到云州,城门外他干脆留予她的那匹。
裴临同样驾马走在一旁。
裴府的家丁们不是都会骑马,他们分了两辆马车回去。
骑马比驾车快,两人一起走在了前头。只是冷风瑟瑟,吹得这一路毫无并辔而行的美感。
姜锦缩着脖子,问裴临:“裴公子一会儿可有闲暇,帮我一个小忙?”
求之不得。
裴临波澜不惊地道:“姜娘子直说便是。”
他把“姜娘子”三个字咬得死死的,仿佛这样就是在回馈她冷冰冰又生疏的那声“裴公子”。
给姜锦一百个心眼子她也听不出裴临这弯弯绕绕的心肠,她反倒高兴地抚掌,道:“那好。我们先不急着回去,裴公子陪我去附近的镖局走一趟吧。”
“镖局?”裴临来了点兴趣,扬眉看她,“姜娘子有东西需要押送?”
姜锦坦白道:“我身无长物,只有一条性命值得宝贝。此去范阳总觉得不踏实,故打算雇两个人护送我。我一个姑娘家孤身前去,怕那镖局的人搪塞敷衍,所以有劳你帮忙,充个场面。”
说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姜锦顿了顿,继续道:“雇人的银两,还是当初那张银票散开的。”
其实不用解释这么多,裴临便心知肚明,她为何会这么做。
她在做准备。
做这一次没有他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