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斯研究基地。异常生物收录室内。编号为1的实验体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前一个月开始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害怕出事的研究人员没让他返回社会,而是把它关在了单独的房间里,每天检测他的情况。他们看着1号从一开始的神神叨叨,再到浑浑噩噩地昏迷了整整三天,在此期间他们本应放下心来,收容室外的人声却逐渐吵闹,噪音如同岩浆流到实验体的耳朵里,无人在意的时刻,它却醒了过来挣扎了一下,慢慢地坐起来,手撑在墙壁上。“数据怎么忽然又变得忽高忽低了……究竟是什么状况?!""我早就告诉你们,这家伙可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成功活下来的人造人,所以按我当时说,就不该让他出去,不然还真不知道还要捅出多大的篓子。""不过这个怪物,本来也不能算是人类吧,虽然基因上他是我们的同族,但是你们和他对视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一阵胆寒吗?”另一个研究人员说:“你们想想,正常人会这样?”“其实没事……他的心脏里安装了解离炸弹,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就会让他被炸得四分五裂……所以尽管放心。”从那时起,它真正明白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自己是什么:原来我根本不是……我从始至终都只是……“骗子。”它捏碎了自己的指骨,骨渣子,变成了灰色的烟散去,划过它的眼睛。外面有吵吵闹闹的声音,塔克斯小组正式的几个成员走了进来,为首的金发女人冷漠地打断了那些人的非议,但是这一切都没能被箱中之物的它知道。“泰勒,你还好吗?”白发的中年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师,我没事,无论这里面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有人忽然走过来拦住他们,声音急切:“等一下,先不要开门……”但是门口已经自动识别了女博士的虹膜,智能的声音说道:“欢迎回来,罗斯伯里女士。”泰勒转过身,“什么事?”“数据有问题!它现在很危险……”屋内是一个密封的超大箱子,里面关着泰勒密切关注着的一个少年,随着门打开,箱子也随之自动打开了,箱中的景象让人瞠目结舌,所有人脑海中警报迭起。少年坐在在那里,它挖出自己那漂亮的眼珠,只余漆黑的,仿佛流着红色果汁一般的空洞,它撕下自己的嘴唇,但是空气里仍然传来它的声音,好像空气每一个毛孔都在和其余的幸存者倾诉。“到底为什么啊,我……”它话音未落,脸上的五官忽然像信号不好一样,卡在微妙的一个地方不动了,门口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它的头以鼻梁为界向两边分开了,但是没有血流出来,只有赤裸裸的肉,还能看到完整血管在里面奔腾。从头断裂的缝隙里,竟然伸出来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那是少年的脸,看得出来,这张脸是少年长大了一点的青年模样,冲着他们微笑的样子分外英俊。但是没人愿意去欣赏一下,所有人都感到这一幕无比惊悚。它还在往外钻,“噗嗤”一声,它大半个身子从顶端涌了出来,像孩子爬出母亲的身体一般,动作还有点笨拙。从地上站起来以后,原先的外在皮囊像衣服一样套在身上,还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褶皱没舒展开的地方。在异变突发的那一刻起,守卫卢卡斯便带着人,激动地打开门踏进来,在看到它的那一刻,便举起枪支对准了它,将塔克斯小组的所有成员以及其他成员挡在身后。“请各位快走!你们几个,掩护各位专家离开这里,动作快!越快越好!”下一秒枪火倾泻。“开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死它!”枪弹轰泄如雨,火光四溅,弹壳落地的声音叮叮哐哐,炮火间青年的身影几乎看不清;但是卢卡斯很明显能看出:这样高强度的火力,也没能阻断他靠近门口的速度。硝烟弥漫中,卢卡斯眯着眼勉强看清了子弹打在它身上的样子。如同盐粒落入海洋,行星坠入黑洞……子弹溶入了他的身体,别说伤口,就连一丝血痕都未曾留下。所有人的子弹都打空了。青年也走到了卢卡斯的面前,毫发无伤。虽然颜色诡谲,他的眼眸却讽刺般的非常澄澈,像婴儿和信徒才有的纯真。它好像是看不见眼前这么多人挡在面前,径直地走了过来,丝毫不在意有活人和枪支挡住了他的去路。卢卡斯和他擦身而过。在接触到这个青年的皮肤表面,卢卡斯的第一感觉是冰冷,第二感觉是空,好像碰了到一团冰凉的空气。他被碰到的半边身体消失了。那一刻空荡的冰冷短暂地盖过了疼痛。炮火都伤不到他,诡异的青年自然不会被什么东西拦住脚步;确切地说,他甚至没有多看卢卡斯一眼,这个军官莫名消失了一半,肉体,他倒了下去发出痛苦的嚎叫声。,!“杀了我!杀了我!”失去半边身体的疼痛迅速蔓延上来。其他人也吓呆了。似乎是感受到其他人的目光,青年转过身来,目光可称天真无邪,婴儿一样的神情出现在青年人的脸上颇为违和。士兵看着它举起手,竖起拇指,食指伸平,其他三指并拢收在掌内。“是在模仿枪吗?”有人不确定地说。青年点了点头,对他们笑着说道:“boo!”此话一出,他们身上瞬间掀起了一阵耀眼的鲜红色血浪,突然出现的无数漆黑枪洞轰碎了他们的肩膀和胳膊,碎裂的肉和飞溅的血束像烟花一样,打着旋飞在空中,惨叫声不绝于耳。不久后一切都陷入了安静。青年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守卫带着塔克斯小组的成员飞快地朝着出口撤离去,等他们抵达的时候,原先该是紧急避险通道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铁墙。青年来到了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泰勒挣开护卫的手,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那双澄澈却陌生的眼睛,泰勒眼眶鲜红,牙关咬紧,微启鲜血淋漓的嘴唇,无声地念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眼泪滑落。"紧急情况,紧急情况!塔克斯小组所在的培育中心出现不明袭击!目前共计死亡人数正在统计中!请周边群众有序撤离!所有通道即将封锁!所有通道即将封锁!"“再警告一遍,所有通道即将封锁!”紧急广播让法庭的气氛骤然严肃起来,安东尼·布兰度斜着眼看向即将被斩首的男人,微妙地笑了笑:“去吧楚少将,你为我们的战斗,将证明你对人类的忠诚。”片刻静默后,好像在寂静里伸出一只看不见的手,碰了碰楚瞻宇的脸。这触感难以言说,在接触皮肤的刹那,让人毛骨悚然。“我会永远存在下去,扩散下去,充斥着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即使填装我的容器消失……文明没有消失,我就不会消失。”“无意义的存在……无意义的时间……无意义的世界……”那个声音说道:“用智慧生灵的话说,一切文明都是宇宙的癌症。”“至于毁灭文明的是…让这个世界染上绝望之色的是…创造文明的智慧生灵本身……纷争和丑恶是一切文明的底色……”那声音萦绕在他的耳边,如恶魔般喃喃低语:“那么再见了……我们会再见面的。”夜色冷酷,留下了一枚孤冷的吻。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支冷硬的枪口抵在楚瞻宇的胸口。他看着全副武装的军人,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苦笑。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每次面对这些荷枪实弹的士兵,楚瞻宇都会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当年自己的决定。至今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是这是由他开启的故事,必须也由他来结束,楚瞻宇扶着后颈,对着宪兵队无所畏惧地,露出一个少年一样的肆意笑容。“这一趟去,可能会死啊。”楚瞻宇拧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吊坠,里面有一张女人的肖像,他虔诚地吻了一下女人美丽至极的面容。“泰勒,我来找你了。”……少年孤独地漂浮在捉摸不定的虚空。黑暗,环绕在他身边的是黑暗。“这是迄今以来唯一……”耳边一直有声音响起,他却觉得那声音衬托得黑暗更加宁静,就像人类默默地听着自己的心跳。他平息凝神,自己的身体中没有那砰砰的响动。“你知道它是什么吗?”“楚少将……”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只知道,自有意识起,他就和这片黑暗相处。冰冷,坚硬,像齿轮。“你必须请示政府……”像是金属撕裂皮肉的刺耳碰撞声咔咔响动。他仿佛被包裹在一个漆黑冰冷的茧中。这个空间也很柔软,像是水。他是这座黑暗里的唯一。这个空间也很安静。听不见时间流动的声音;类如心跳,时钟报点的声音。这个时候,竟有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废墟传来,音质模糊而遥远,却很美妙,像是塞壬在深海唱着人类听不懂的歌。他心中一动,静静地听着。“将你……那被黑……夜抛……弃的……渴望自……由的……灵魂……交付于我,我高……捧……明灯……伫……立金……门……”声音吱呀作响,闪过一阵沙沙的声音;他原本屏息聆听着这黑暗空间里唯一的声响,当这微小的声响乍然消失时,他感觉仿佛失去一个可以认识的朋友。太安静了,什么都没有,那漆黑的色彩像棉絮要扑到心坎里;这忽如其来的声音,他原本以为它会和他再相伴的再久一些。接下来,也许他又将在黑暗中孤独。他靠着身后的柔软,忽然看见了自己的脸。他有着少年模样的脸,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横贯到下巴。,!伤口裸露的肌肉组织如活蛆一般在里面挣扎,扭动着虬曲的身体,伸展着触须挠着还未长好的创口面。他的皮肤惨白,黑色的血管如蛛网在皮肤表面狰狞凸起他的一只眼睛是很深的蓝色,雾蒙蒙的,带着诡异的光泽。他的另一只眼睛是很明亮的金色,镶嵌在眼白中的瞳仁里堆叠了无数细小的金色复眼,这些复眼颤动着,也在打量着他,带着新生的对这个世界的懵懂好奇。他看着这张新奇的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向前摸去。眼前的脸忽然破碎了。肉茧的外皮破裂,扁圆状的肉泡哗啦啦涌出,里面的养料漏了一地;少年猝不及防地和肉泡一起流淌到了外面。他碰到了坚硬的地板。他抬起头。呈现在他眼前的是高大的实验舱,浸泡在里面的标本;洁白的手术床,躺在上面的残肢断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新鲜血液的气息。他费劲地直起身子,四肢不听使唤地支棱着,像是在使用别人的身体。他转过身。背后的硕大肉茧近乎占了实验室一半的体积,淌满浓稠的黑色胶状物,上面有许多突起的青色筋脉,筋脉上爬满了圆润的瓣状物,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然而这些花朵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皱缩成一团的瓣状物滚落到他脚下,它们扭动着钻进了他的皮肤里。少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看见在肉茧的最高处。那里镶嵌着一套属于女人的,极其美艳堪称尤物的五官。少年仔细地观察着,感觉女人像是溶化在了肉茧里。还没有好好观察自己。他忽然地想到。不再黑暗,但是冰冷,寂静,又再一次包围了他。他知道名为时间的东西正在慢慢地流逝,在冰冷寂静中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他一直注视着女人五官上名为眼睛的东西,仿佛那双眼睛是可以吸纳世间一切的黑洞,那双眼睛湛蓝美丽,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带着些许忧伤和孩子气。渐渐的,睡意在他面前展开漆黑的鸦羽,将他覆盖,他慢慢阖上眼皮,似乎是睡着了。在睡梦中,他冷眼旁观自己的血肉和不知名状的,扭动着的黑影纠缠,耳畔传来数以万计的脉搏一同震撼的巨响。它们粘合时有蠕动的肉瘤探头,剥离时有银白的粘稠细丝伸展。他看着那些在骨骼破碎后液化的肉沫里,裹挟着未融化干净的四肢,破裂的皮肤,翻卷的眼珠,玲珑剔透如盛夏枝头饱满的果实。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幅画面,不再像无数哲人诗家曾构思的绚丽的画卷那般天马行空,也不像那些阴谋论者窃窃私语的图纸那般光怪陆离。那是一个简单的场景。那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在田野里奔跑。他像一匹灵敏的小鹿,奋力划动手臂拨开金光粼粼的田野。少年看见在梦里,金红色太阳划出璀璨的光圈,向天地间放射出千万只金箭,天边托举着它的群云也被晕染着温柔的金色光晕,好若地平线间的女神面露恬淡的笑容。而在另一边的天空中,白日尚未褪尽,而夜色已然升起,丝丝莹白间缕缕未尽的湖蓝。梦里的麦浪随着热浪涌动起伏,仿佛在欢快的空气里欢欣鼓舞。汗珠连串滚落,仿佛小溪在宽广的平原上急匆匆地奔流。时促时缓的呼吸声,抽动的吸鼻声,灼热空气被纤长匀称的小臂搅动的呼呼风声。那是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田野里穿梭。他像一条活泼的小鱼,奋力划动手臂拨开金光粼粼的田海。梦里的金红色太阳收起锋锐的金箭,向天地交际线慢慢地垂首。目送着它的天边群云也被另一侧湖蓝的涂装加身,好若地平线间的女神要盛装出席晚会。而在另一边的天空中,白日已然落幕,夜色即将来临。“白日已然落幕,而夜色即将来临。”他看见那是个男人,他喃喃恍若自语。那是个戴着草帽的中年男人,两鬓斑白,满嘴胡茬,脸上皱纹沟壑丛生,这些是风吹日晒的沧桑刻痕;但他的眼睛却像是漆黑的海,平静坚定,藏着不认输的力量。他放平画板,吐掉嘴中的烟。想了想,又不舍地用旧报纸把剩下半支烟卷起来。男人不舍地揉搓着手里那半支烟蒂,举到嘴边却迟迟未动。片刻后,他自嘲地笑笑,扬手把那未抽完的烟丢进了水塘。他注视水塘荡漾的波纹,心中也荡涤着波纹;这里有一片水塘,他想他的心里也有一片水塘,不,是湖泊,也掀起涟纹。男人站起身,忽然心有灵犀般地向田野看去。那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他在田野里奔跑。他像一匹灵敏的小鹿,奋力划动手臂拨开金光粼粼的田野。男人眼睛里镀上一层温柔的笑意。他蹲下身子。孩子小跑到他身边,喘着细细的气,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老爸,今天是平安夜。,!”男人用手轻轻摩挲着他乌黑的头发,起身把他抱起来,迈步向家的方向走去。孩子抱着父亲的脖子,如同依偎着群云的小小太阳;男人抱着他,如同托举着太阳的群云,又像是抱着自己在世间唯一的希望。因为他抱着他,所以两个人的旅程,却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足印。天边即将收尽世间最后一缕余晖,仅存的夕阳把他们的身影在田野上拉成很长的一条。淡金色的微光映照着田埂上的毛毛草,指引着流落天涯的他们以回家的路。实验室的门被打开,男人和全副武装的军人一起走进来,男人被枪押着,神色颓唐却又镇定。少年被这响动惊醒,抬起惺忪的睡眼。“博士,这是我们最后的让步。”肩扛上校军衔的军人冷冷道:“以免不必要的意外,我们必须在它的身体里安装定点爆破炸弹。这个过程由我们监视着您完成。”男人轻声说:“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军人寒声道:“将军,我们当然想要相信您和博士,可是自序神降临以来,我们面临的形势已经越来越严峻,一点点的异变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不要过多妨碍。”“军委会为……不,罗斯伯里少爷,准备最舒适的生活环境,但前提是他必须被罗斯伯里家收养,而且必须服役参军。不过您还是可以和他私下见面,但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是罗斯伯里先生。”军人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在他看来,这已经是那些大人物所能做出的最大忍耐,但男人恍若未闻。他向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走过去。少年能听到他们在发出声音,但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于梦中别无二致的男人向他走来,步伐缓慢,仿佛每一步都经历了内心最惨痛的挣扎。少年看着男人附身在他身边跪下,随后眼前灯光略暗,略带坚硬又很温暖的衣料质感包裹了他的身体,他才意识到男人像梦里那样抱住了他,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在都如记忆一般真实;他终于意识到来者的身份,于是颤抖地叫了一声“爸爸……”。忽然有冰凉的液体滚落在他的脸上。少年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男人布满泪水的面孔。梦境破碎,楚斩雨猛然睁开眼睛,他忽地从床上坐起,汗珠挂满洁白的鼻尖。他也会做梦,不过他梦到的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他翻身下床,决定不睡了。他拉开抽屉,他要找一封信。这封信一看就颇有年头了,但被保存得极为良好,纸张只是微微皱起,写字的墨水是用特制墨水做的,在这几百年间也未曾褪色。楚斩雨轻轻地碰了碰纸面,抚摸着一行行文字在纸张上面微微凸起的痕迹。这封信上的内容他翻来覆去读过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他:()致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