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野回到黄崖村已经是下午五点。他停好车后上楼,在阳台上瞥了旁边的小院子一眼,没看到辛月。一股烦躁涌上来,他蹙紧眉摸出烟盒点了根烟,没进屋子,就靠在阳台抽烟。伴随着尼古丁吸入肺中,他眉头稍稍松了一些,但仍是一条深深的沟壑。抽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个晃动的人影。他立马抬眸,眼底骤然掠起一些光。在看清那个人影后,那一点光亮又暗了下去。不远处,辛隆扛着把锄头慢悠悠朝这边走过来。陈江野深吸一口气,莫名的,下意识把夹着烟的手放了下来。“小野你今天没出去啊?”辛隆也看到了他,跟他打招呼。“刚回来。”“是去送你朋友了?”“嗯。”陈江野点头。辛隆一边掏钥匙一边跟他说∶“晚上来吃饭啊,今天给你做凉拌鸡。”陈江野眨了下眼,想来辛月已经跟她爸说了他要每天都去吃饭的事。“谢谢叔。”“谢什么。”辛隆朝他挥下手,“我进去了。”辛隆开门进去,喊了声辛月,没人应。他撇了下嘴,拿出手机看完时间后,嘴里嘀咕道:“这都几点了还没回来,别是跑去摘莓子了,老曹还等着我打牌呢。”他想了想,转过身来朝还在阳台上的陈江野喊道:“小野,拜托你个事儿。”“您说。”“你帮我去山上找找辛月,她平时就在水库那儿割猪草,水库你知道在哪儿吧。”“知道。”“那就行,找到她让她赶紧回来,吃了饭我还有事。”“好,我拿个东西就去。”陈江野回屋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就出了门。水库离这儿有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一条不算窄的山路直达,辛月如果已经在回来的路上,那就一定能碰到。今天是阴天,山风微凉。沿着山路步行没多久后,陈江野就放慢了脚步。他看到辛月了,在路边一片长满了红色小果的灌木丛里。陈江野并不认得这种植物,看着像挂在树上缩小版的草莓。枝干上都是倒钩刺,辛月全神贯注地摘着莓子,并未注意到他,而且这儿有个半人高的坎儿,形成了视觉差,她在下面视线会被遮挡。这条路人来人往,辛月大约习惯了忽略这些人的存在,陈江野都走到了与她距离仅一米的地方时,她也还是只管埋头在荆棘与倒闭中寻找着莓红的果子。陈江野没有喊她,默然站在上方垂眸看着这一幕——少女弯身在灌木丛里摘着树莓,几缕发丝从她额前垂下来,任微风拂动。一颗一颗红色的莓果像童话绘本会发光的漂亮果实,点亮了丛林,也点亮了少女的眼睛。耳畔是不绝的蝉声,伴着清脆鸟鸣,世界却是安静的。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城市,见惯高楼林立,听惯鸣笛喧嚣的人来说,眼前过分静好的画面,恍惚间有些不真实。陈江野倒也在景区见过田间采茶女,花丛里嗅花的少女,但清晰可见的刻意又怎抵得过……如此般的生动。这样的美好,叫人实在不忍打扰。他没有喊辛月,就这样只静静在上面等待。路旁长着几株野玫瑰,在等待的几分钟里他漫不经心的拈下花瓣,攥在手心。半晌,辛月终于注意到路上有个人停驻在那里一直看着她,于是茫然仰起头来。两道视线还未来得及相交,一阵轻风忽起。感觉到风起与她的抬眸,站在上方的陈江野摊开手,掌心的花瓣被风吹出一段距离,恰好落在她脸上。花与她的眼睛轻轻碰撞。她倏而闭上眼,肩膀轻轻耸起,像山间受惊的小鹿。陈江野眸色一暗,随后又扬起嘴角。辛月皱起鼻头,拂掉脸上的花瓣,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玩世不恭的笑。辛月瞪他一眼:“怎么哪儿都碰得到你?”“有句话你没听过吗?”陈江野嗓音里还透着烟熏过的哑。“什么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辛月,眸色转深。“如果你觉得总能遇见我,那是我想让你遇见。”——他在心里这样说道,却并未宣之于口。待开口时,十八个字变成了四个字:“冤家路窄。”辛月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识躲闪:“别乱用成语。”“冤家”在百度百科里是这样解释的∶一指对情人的昵称;一泛指似恨实爱、给自己带来苦恼而又舍不得的人;三指仇人。这三个释义里,哪个都不合适。“还有,这是一个词,不是一句话。”辛月又瞪他一眼。陈江野谑笑一声,回归正题:“你爸让我来叫你赶紧回去。”辛月∶“这才几点?”“他说吃了饭他还有事。”
辛月撇撇嘴:“他能有什么事,就是想去打麻将。”她一点不着急的收好装树莓的带子,递给陈江野:“帮我拿一下。”陈江野懒懒蹲下,接过来∶“这什么?”“我们这儿叫山泡儿,学名不知道。”陈江野提起来看∶“能吃?”“不能吃我摘它干嘛?”说完,辛月抓住坎儿上的树干准备爬上来。昨天刚下过雨,土有些松软,辛月踩上坡面一发力,土就散了。辛月正要试节+完整章节』()看着眼前指节清晰的手,辛月不自觉眨了眨眼。过了会儿她才说∶“不用。”她又试了第一次,结果还是没能上来。接着第三次,第四次……全都以失败告终。简直见了鬼了。平时比这高的坎儿她都能爬上去。一声沉沉的低笑落下来。“别逞强了。”那只白皙好看的手再次伸到她面前。辛月也不想再接着被他看笑话,拍了拍手上的土准备还是让他搭把手,但看着那只手,她又犹豫了。“愣着干嘛?”陈江野抬了抬两根手指。辛月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些旖旎心思丢到脑后,伸手放入他掌心。陈江野五指覆上她手背,握紧。他掌心很干燥,有层薄薄的茧。把她往上拉时,薄茧摩擦手心,有些微微的痒。他劲儿大,轻松就拖起了她整个重量,但正是因为力道太大,惯性让她径直扑向了他。辛月双眸骤然睁大,想用另一只手撑住他让自己停下来,可手上都是泥,她刚抬起来又下意识收了回去,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向他怀里。而陈江野,他没有丝毫慌乱,站起身的同时还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眼见就要撞上他胸膛,辛月本能地闭紧双眼,肩颈收起,以蜷缩的姿态跌入他怀中。“嘭——”一声闷响,侧脸与他结实的胸膛相撞。他的气息猛然间铺天盖地的袭来。说不清是什么味道,混着淡淡烟草香,涌入鼻腔。随之而来的,是腰上被人用力揽住——他们完完全全的相拥在了一起。甚至,她的一只手还被他攥在掌中,仿佛他们并非偶然相撞,而是紧紧相拥跳着一支华尔兹。有那么好几秒,呼吸与意识都被夺走,心脏却疯狂跳动。她靠着他胸膛,像他怀里的一只猫。待意识回拢,她的脸已经不自觉烧得发烫,浑身的温度也持续攀升。而陈江野丝毫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辛月想推开他,可一只手被他攥着无法发力,另一只手又都是泥。她慌了,生平第一次这样慌张。人在慌乱时总是要笨一些,明明她都脸红到发烫,她竟还抬头看向了他。陈江野始终垂着眸,将她眼底的慌张与脸上烧到耳根的红都尽收眼底。他漆黑的眼瞳像是将光压抑在了最深处,只透出些许,或明或暗地晃动着,格外意味深长。辛月看向他是想开口让他放开她,可一对上那双眼,她就像从沼泽地又一脚踩进了深渊,直直再坠下。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阴天也有光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来,随着风动,忽明忽暗的光影在两人之间来回的荡啊荡。有什么暗涌着,在夏日晚风的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你……”辛月终于红着脸说出了一个字。剩下的“放开我”还未说出口,她忽觉腰上一松。陈江野放开她,后退了一步。辛月心头松了一大口气,那三个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陈江野的目光此时还落在她身上,她快速眨了眨眼,将长长的睫毛盖下来。气氛一时间又陷入了另一个难以打破的境地。就在辛月不知如何缓和这尴尬又暧昧的氛围时,一只手倏地扼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辛月惊得瞪大了眼。陈江野掠过了她的震惊与不解,捏着她下巴左右掂了掂,像打量。接着,他勾起一侧嘴角,谑笑着喊她的名字:“辛月。”他目光还扫着她仍旧红透的脸。两声沉沉的笑从他嗓子里震出∶“脸红成这样。”说着,他微微俯身,将两人双眼之间的距离拉近,抬眸定定看向她的眼睛,低笑着出声∶“你要不要这么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