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你说你看着两个宝贝金孙,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吧?这回你家里可热闹了,退了休含饴弄孙,也该享福喽。”
一堆人说说笑笑,年纪大了,像许多普普通通的老人一样,一个个也聊聊家长里短,说说儿孙小辈。沈父被别人塞了个凳子,也就乐呵呵坐下听着众人说笑。
其实这阵子大院里可嘀咕呢,有的人都当面问他了,听说农村的儿媳妇和孙子来了,怎么没见着人呢,怎么还没接过来。有些话说出来可就话里有话了。
“哎沈老,他们不搬回来住啊?”有人问。
沈父道:“这不是远吗,他们工作忙,儿媳妇来了以后,人家单位都给安排好了,孩子也送幼儿园了,一家四口要是住这边,每天上班上学跑冤枉路,也挺麻烦的,我就说让他们住得近些吧,反正他们经常回来,我这边又不用他们一直照顾。”
有人说:“去帝大、去故宫其实也不算太远啊,可以骑自行车,公共汽车也方便。你让他们搬回家来住,孩子换到这边上幼儿园,有人帮他们带,还可以多陪陪你。”
“嗐,这样他们方便些,反正也经常能回来,搬回来住他们上班上学也不能老陪着我。”沈父道,“你看我这边也没啥事,他们年轻,我得对支持他们干事业。”
晚上的时候,俩熊孩子玩够了睡觉,上了床冷不丁想起白天的事情,跟大人说起来,说爷爷要去看太爷爷。
冯妙听了便转头看看方冀南。
“随他自己安排吧,我们不用掺和。”方冀南说,“他那个身份,就算退休了,要出京往哪儿去总得先吱一声,也不是他自己说走就走的。”
这次之后,冯妙开始紧张的备战迎考,沈父倒也不会刻意叫他们回去,像很多老人一样,有时打发人来给孩子送点儿吃的喝的,他们有时也会带孩子回去看看。
然后一个月后,张希运来了故宫金石组。
张希运虽说是帝大的老师,可眼下高考恢复后才招了一届学生,学校里没那么忙,也没那么多课上,又是搞这一行的,像庄老说的那样不可能光呆在教室里读书,张希运从下放农村回来后就没怎么在帝京呆过。
这次他因为脚扭伤,在帝京踏踏实实呆了一阵子,倒是有了转变,来了金石组,看样子是打算长留在帝京了。冯妙不在西三所,没见到张希运本人,是从徐长远口中先知道的这件事的,回去就跟方冀南随口提了一句。
“我大姐夫是个好人啊。”方冀南仰天长叹的语气。
“?”冯妙莫名其妙看看他,“什么意思?”
“我说他是个好人。”
冯妙:“所以呢?”
方冀南:“我大姐上辈子可能做了什么好事,遇上这个大姐夫,可以说是她的福气了,我现在就担心她自己把这福气作没了。”
“你要说就说明白点儿,不说就干脆别说。”冯妙眼睛乜他。
“我是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方冀南看看手里切的萝卜丝,或者叫萝卜条,粗的粗细的细,自己也不太满意,挑出几根粗的再补上一刀。
他把萝卜丝装进盘子里,拿了小碗调糖醋汁,一边叹气道:“大姐前夫那边,这阵子老是来找她,各种各样的借口,找她也就算了,毕竟她跟前夫还有一儿一女,可是都能找到我们家里来了,得亏大院他不能随便进来,我父亲这阵子烦我大姐,可她两个孩子来了,说是来看望姥爷,我父亲又不能不见,见了两回,干脆跟他们说别来了。”
冯妙听明白了几分,问道:“她前夫那边没再找啊?”
“找了,又离了。”方冀南没好气地说道,“坏事干多了走路会撞鬼,当初我们家一出事,他就立马跟我大姐、跟我们家划清界限,还专门贴了大字报,甚至发让他十几岁的女儿都贴了大字报,后来就娶了个纺织厂的工人,是个会计,结果那女的跟他物以类聚,大运动里上蹿下跳特别能折腾,得罪了不少人,大运动一结束,当初被她坑死的厂领导恢复工作,当然不会放过她,被查出贪污,进去了。”
冯妙:……这么精彩呀。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方冀南摇摇头,用筷子夹起一根糖醋萝卜丝,嘎嘣嘎嘣尝了尝,醋多了,又撒了点糖。
“所以你大姐夫想维护家庭,就只能呆在帝京守着,做出事业的牺牲了?”冯妙说完,想想也不太对,张希运那个人还是不错的,专业水平足够,他本来就是搞铭刻学的,去了故宫金石组也能发挥所长。
“他们俩的问题,关键在于没孩子。”方冀南说到这儿顿了顿,笑嘻嘻指着冯妙道,“你比如说,我们俩要没这俩孩子,这次你想踹掉我就容易多了。”
冯妙深以为然,给了他一个“你很有自知之明”的揶揄眼神。
“我大姐那个人,大姐夫不在家,她跟前又没孩子,一个人找不到事干似的,她跟前夫的两个孩子就整天赖在她家,她前夫也去,就连她前婆婆都去走动,关系一下子好的了不得。她前婆婆还舔着脸来想见我父亲,我父亲没让他们进来,轰走了。”
“我大姐那个人,太自以为是,张希运不在家,她一个人除了上班无所事事,可能也挺冷清,前夫一家子围着她、哄着她,她也不觉得不对。她前夫那边跟她说,张希运跟前妻有个儿子,现在儿子也大了,张希运肯定只顾着自己儿子,可人家的儿子将来又不会给她养老。后来就直接干脆劝她跟张希运离婚,跟前夫复婚,说她跟张希运没孩子,将来老了指望谁呀,还不得指望自己的儿女,又说她儿子还没结婚呢,家庭不完整找对象会受影响,叫她为了儿女也该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