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得了,就是上回,星期天,不上幼儿园。就在那个大门口,你很快就走得不见了。”大子嘟着嘴道,“我那时候,都不想理你了。”
“对不起,爸爸没看见你。”
方冀南仔细想了想,上个星期天他正在火车上呢,上上星期天,3月12号?忙跟小孩解释道:“我知道是哪天了,植树节那天,学校组织学生植树,爸爸正好回帝大去拿东西、办请假,接着爸爸就坐火车回老家找你们了。”
方冀南心里一阵懊恼,你说怎么这么寸,老天爷整他呢,他要是看见儿子了,哪还用跑这么一遭。
“就这家吧。”冯妙忽然停住脚。
方冀南抬头一看,他们已经出了胡同口,斜对面一家“东风饭馆”,路灯下依稀看得见招牌。
“好,就这家。”
四口人走进去,国营饭店的营业员,脸上一如既往的缺少表情,饭馆地方不大,但是里边坐了不少客人,看起来生意不错,后厨前店,一脚踏进去,便充满了饭菜的香味儿。
服务员送来茶壶,冯妙便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她真的渴了,喝光一杯,才拿起茶壶,给四个杯子里一一倒满。俩小孩皮归皮,到了外头都知道妈妈的规矩,各人坐在自己椅子上装乖。
菜单就写在店堂小黑板上,方冀南看了看,这时节也没有什么新鲜蔬菜,北方过冬就是白菜萝卜,他点了一个虾仁豆腐,一个醋溜白菜,又点了一个红烧肉。
“红烧肉要肉票,一盘要半斤肉票。”服务员面无表情道。
方冀南:……坏了,把这茬忘了。
他急匆匆出来找老婆孩子,哪里还想到带肉票啊。可是你说,他都答应孩子了。
正在着急尴尬,冯妙默默掏出半斤肉票递了过去,又点了五个馒头,给了一斤粮票,再算钱付钱。
“嘿嘿,媳妇儿,得亏你带了。”方冀南看着俩儿子讪笑。
冯妙来时,统共带了一斤肉票,前一天新锅“开锅”,已经用掉半斤了。肉票稀罕,在老家时,便是爷爷怕俩孩子亏嘴,想给孩子弄点肉吃,也是要满村里去问谁家卖猪发了票,不舍得买肉的,拿钱拿东西跟人家兑换。农户卖一头猪,也才发两斤肉票。
冯妙一边喝茶,一边琢磨着,得让这货再给她弄点儿肉票,反正肉都是他儿子吃,起码这半斤是他用掉的。现在不是在老家,俩孩子能吃上鸡蛋,城里鸡蛋不光贵还难买,也要票,青菜也不像家里吃得方便,冯妙担心小孩营养不够,她还盘算着,每个月好歹让孩子吃两回肉呢。
这年头,城里其实也就是个名儿,有些方面还不如农村,老百姓有句俗语:一级工,二级工,不如社员两畦葱。农村人,起码吃个菜方便多了。
半斤肉,红烧肉端上来,其实是土豆炖肉,肉切成片,土豆切成滚刀块,炖得烂烂的,带着油量的酱色和肉香,很符合小孩子的口味。两个孩子早就饿了,冯妙接过服务员端来的馒头,先递给俩孩子一人一个。方冀南也拿了小碗给孩子夹菜。
“媳妇儿,你也吃呀。”方冀南夹了一块放进冯妙碗里。
大子停住筷子,眼睛咕噜转转:“妈妈,你吃呀。”也夹了一块肉给冯妙。
二子一看,怎么地,爸爸夹了,哥哥夹了,你们都夹了,今天要给妈妈夹肉吗?他有样学样地也夹了一块,人小,本来筷子都拿不太稳,还非得高难度,硬要隔山跨海地往冯妙嘴里送。
冯妙:“……”
怎么了这是?
打从方冀南来到,她整个晚上都不喜不怒地缄默着,不怎么言语,俩孩子的小眼神就总是往她看,小孩这是有多敏感。
大人的情绪,总能轻易地传达给孩子。
“妈妈吃了,你们好好吃饭。”冯妙扬起一个笑容,张嘴吃掉二子送到嘴边的肉,顺手把方冀南夹到她自碗里那块喂回去,又给大子夹了一块。
“豆腐味道也很好。”冯妙给俩孩子一人又夹了块豆腐,笑道,“你们俩自己好好吃,今晚吃得有点饱,我们吃完就去散散步,消消食儿。”
俩小子见妈妈吃掉了肉,果然高兴多了,听话地赶紧吃饭。吃过饭四口人从饭馆出来,昏黄不明的路灯下散着步往回走。
“爸爸,你看什么呢?”大子问方冀南。
方冀南四周张望了一下说:“我看看附近有没有能打电话的地方,给你爷爷打个电话,我今晚不回去,叫他别担心。”
“你还是先回去吧,你父亲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太好,别让老人家担心。”冯妙道,“要不你就在这儿等公交车吧,我们明天再说,我带他们回去。”
方冀南道:“没事儿,我出来找你们,他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