屡次被这样儿戏般的问话戏弄,也不看看两人之间分明有着天差地别,裴厌本就没多少好脾气,此时冲动又恶狠狠盯着顾兰时。
他实在厌烦了这个双儿的天真愚蠢和固执,倒想看看自己若真答应下来,对方是不是就落荒而逃了。
“我说了我会再来的……”顾兰时还在喃喃自语,他其实心里根本没底,就仗着裴厌不会动手打他在这里犯犟。
直到他反应过来刚才裴厌说了什么,抬起头呆愣愣张大嘴巴:“啊?”
这样子够蠢的,裴厌没了耐性,本就是冲动而为,见顾兰时这幅不敢相信的模样,他冷笑一声,正要将人骂走,不曾想顾兰时闭上嘴,眼睛异常明亮地看着他。
“你不许反悔,答应就是答应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不然、不然我就说出去,别人会看不起你,会骂你戳你脊梁骨。”
顾兰时又是高兴又是慌张,生怕自己听错了,赶忙将这件事独自敲定,他在原地团团转,一会儿看着裴厌笑,一会儿又认真叮嘱:“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忘了。”
骂声被迫中止在肚子里,换裴厌有点不相信了,他心中重现前些日子的迷茫,顾兰时好像是真的想嫁。
他吸口气让自己平息下来,冷静说道:“这事你自己做不了主,你背着你爹娘随便找个汉子嫁,他们能点头?”
本意是想让顾兰时知难而退,有父母在,一个双儿是决定不了自己婚事的,这盆冷水必须得泼,不然顾兰时还不知要说出什么胡话。
没想到顾兰时只是顿了一下,很是笃定地说道:“我爹娘自有我去说服,这你不用管,我早就想好了。”
他没扯谎,确实早就想过,只是之前碍于裴厌不愿娶他,他不好给家里人说,万一他爹碰了壁,可不会像他这样没皮没脸再次过来。
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裴厌一噎,心中突然生出一点悔意,早知道,刚才就不会冲动行事了。
见顾兰时高高兴兴,他莫名有点窝火,一咬牙撂下话:“那好,这事与我无关,你要能说服他们……”
后面的话还没想好,顾兰时却连忙接上:“那你就娶我。”
见裴厌气得瞪他,顾兰时有点胆怯,但还是禁不住傻笑,在心里自己夸自己,脑瓜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聪明机灵,总算把亲事给定了。
裴厌彻底没了话说,带上黑狗回去了。
顾兰时看着他走远,高兴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他心知不能如此,只好咬住食指指节让自己冷静。
雨势大了,哗哗哗打在树叶草木上,他只戴了斗笠,冷静下来后拍拍脸赶忙往家里跑,衣裳都湿完了。
下午,钱家丧事忙完后,顾铁山和苗秋莲一前一后回了家,顾兰瑜和顾兰竹早在雨势大的时候就从地里跑了回来。
顾兰时换了身干净衣裳,给爹娘一人舀了碗热腾腾的姜汤喝。
跟裴厌打包票是一回事,这会儿看见他爹娘免不了心生胆怯,紧张又忐忑,好几次欲言又止不敢真的说。
苗秋莲和顾铁山都有点累,喝完姜汤回屋歇下,因此没留意到他神色。
一直到吃过晚饭后,顾兰时拾掇完灶房锅碗,一边往堂屋走一边心里打鼓,婚姻大事自己做了主,他哪能不害怕。
顾兰瑜在堂屋拧蒲草条子,明天要是还下雨,他就待家里给自己打双新草鞋,去年的几双有点小了。
竹哥儿帮他把打好的蒲草条子压在石头下,省得散开。
顾兰瑜看一眼神色不安的顾兰时,问道:“兰时哥哥,你怎么了?”
顾兰时叹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开口道:“没什么,等会儿再说,我先去找娘。”
苗秋莲正在屋里扫炕铺被褥,顾兰时一进来先搭了把手,等铺好后才小声说:“娘,我想和裴厌成亲。”
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话,苗秋莲以为自己听错了,神色愕然:“啥?”
无论如何都得说,既然开了口,就没有回头的道理,顾兰时豁出去了,闭着眼睛声音大了点:“我说我想和裴厌成亲。”
他紧紧闭着眼睛,眼尾都挤在一起,害怕得不行,却半天没等来骂声,于是偷偷睁开眼。
苗秋莲一看他睁眼了,拿起炕上的小扫帚就打,顾兰时想哭哭不出来,也不敢跑,往旁边躲了两步,还是被打在胳膊上,疼得他直咧嘴,吭哧哭着喊娘。
“别叫我娘,你是我娘。”苗秋莲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在他屁股上揍了两下,扔掉小扫帚骂道:“好祖宗,真是出息了,连想嫁汉子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若被人知道,你让你娘这张老脸往哪里搁?你爹都得打自己几个嘴巴。”
顾兰时原本揉屁股,闻言鼻子一酸,泪珠子掉个不停,哭得直抽抽,但还是哽咽着说:“娘,外头那些人哪有好的,林晋鹏还不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却是个腌臜东西,那林登子,更不用说,一个两个全都是色鬼,万一再找个也是色鬼,连你们也骗了,我过去哪能活。”
他哭得伤心,眼泪跟断了线一样止不住,说:“娘,我害怕,林登子扯我衣裳的时候没人救我,只有裴厌。”
苗秋莲哑然,有点说不出话。
“娘,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衣裳被扯成那样,就是冲着毁清白来的,夜里我总能梦到那天……”
他呜咽哭着,头一次将心底的恐惧害怕说出来,颠三倒四,只会说害怕两个字,别的连回想一下就觉得压抑窒息。
顾铁山站在房门口,刚才听见顾兰时哭他就过来了,顾兰瑜和顾兰竹也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