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他们的心事须弥到现在还记得芥子第一次乱发脾气的样子。她那个时候才两岁,穿着一条粉嫩的小裙子,身后背着一个卡通小刺猬的书包。在此之前,须弥一直觉得她把小孩教的很好,芥子不会成为儿童玩具店里那种为了要一个玩具就撒泼打滚,摔东西的小孩。可那天在超市里,芥子指着货物架顶端的玩偶,哭到脸色胀红几近缺氧,然后浑身发抖的和她说,“姨姨,我就要那个。”她当时说了什么?须弥有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购物推车东西很满,而她的钱包很空,她快要负担不起养小孩的生活了。“我来收拾就好。”伏黑惠蹲在须弥身边。她的好儿子正徒手捡着芥子两分钟之前制造的一片狼藉。须弥想大喊【小心】,这是她在和芥子生活时就养成的习惯。后来慢慢就变成了她的口头禅。但好几年前开始,她就不爱挂在嘴边了,只让这句话留存在脑海里,就像电视机下方滚动着的文字新闻那般,安静的闪过。伏黑惠重新站了起来,脸色一片惨白。他把碎块小心收好,用纸巾包裹了三层才愿交付给一边的服务员。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须弥看着他在心里想,他宁愿伤害自己都不愿伤害别人。如果自爆就能拯救世界的话,须弥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一定想都不想就那么做。伏黑惠有自毁倾向这件事,须弥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有一年琦玉发大水,须弥和伏黑姐弟住在地势较高的别墅里,所以很幸运的避开了水漫家园的灾难。而住在地势较低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伏黑惠那个时候也才五岁,就不管不顾的冲下去要救人。让须弥心惊胆战的是,她的三个小孩没有一个会水,尤其是芥子。“妈妈,你还好吗?”伏黑惠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但显然心不在焉。须弥安慰般拍拍他的手背,打开药盒将各种药片胡乱塞进嘴巴里。这其中当然不止维生素片,还有陪伴她多年的各种抗焦虑药。这是家族遗传,说白了,她的家族根系就有问题。不过芥子运气比较好,到目前为止,从未出现任何心理问题。须弥时常因此而感到庆幸。“小惠,你姐姐她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须弥说,“是我的表述有问题,她可能误会了。”伏黑惠攥着她的衣角,点点头。须弥看他总会心软,她必须承认,这三个小孩之中,她过度偏心伏黑惠是因为,他看起来最没安全感,最缺爱。这样的做法,实际很对不起另两个小孩。但芥子是被她宠爱到大的,而津美纪独立且不再需要过度的母爱。须弥原本觉得没问题。芥子已经快二十九岁了,而伏黑惠才十五岁。在芥子一到十五岁的光阴里,须弥曾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芥子身上。现在,她也必须公平的把全身心投入在伏黑惠身上。“妈妈和芥子姐姐说了什么?”伏黑惠没有坐下,他的心思看起来不在这。“我只是希望她能多照顾你一点。”说到这,须弥就来气。芥子可以费心费神的照顾那一帮没有血缘关系的学弟和同期,凭什么就不能照顾她有亲属关系的弟弟。好几次须弥看到芥子对灰原雄的保护欲时,她都想对着她嚷嚷,“你的弟弟不是他。一个只比你小一岁的二十八岁男孩是根本不需要你保护。芥子,你真的该多看看伏黑惠,他才是你的弟弟!”可惜须弥一次都没有实现,因为她深知,这么做,芥子只会越来越恨伏黑惠。“芥子姐姐已经很照顾我。”伏黑惠认真的说。“她没有。”须弥反驳,“如果她关心你怎么会说出刚刚那种话。”伏黑惠沉默了。他低垂着眼眸,拉了拉须弥的衣角:“我想去看看姐姐。”“她不是走了吗?”须弥一愣。(五)芥子坐在路边摊的座位上。她的正后方两百米处,就是刚刚夺门而出的餐馆。她当然得走。但因为内疚,她没敢走远。“不好意思哦,我们白天不招待客人。”关东煮店的老板将帘子撩开了一条细缝。“我不买东西。我就坐会。”现在也才十二点。芥子给自己找了一个不回去的理由。“呃,小姐。”店主很为难。芥子从钱包里抽出了一万日元,拍在桌上。“ok!没问题,您要不要喝点水?”店主迅速收过去,将帘子拉开了一半。芥子本想拒绝,可她最后还是问了一嘴,“有没有冰水?”她必须冷静,她也绝不能带着对一个孩子如此恶毒的咒骂回家。芥子不会见死不见。事实上,作为旱鸭子,但不会死星人,她甚至愿意主动跳水救人。泛着阵阵凉气的冰水摆在芥子面前,她干脆的一饮而尽,豪迈之感宛如痛饮一杯清酒。“小姐你要不要来点酒?”,!“拜托,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她现在唯一想讲话的对象只有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孩。放下杯子,再扭头看向店门口时,芥子看到了站门街边和她遥遥相望的伏黑惠。在同龄人里他不算瘦小,但那张破碎感拉满的脸,直接将他身形缩水,变得像个找不到路的小孩。芥子的罪恶感已经近乎爆表。她沉着脸,朝他招招手。伏黑惠了然的一路小跑到她面前。当他们四目相望的时候,他们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话,“对不起。”芥子大感诧异,“你道什么歉?”伏黑惠不敢看她,也不说话。好一会,才闷闷的说,“等我毕业,我会主动离开的。”芥子惊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离开?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生病了?那须弥该怎么办?男孩接着说出了让芥子感到揪心的话,他说:“对不起,芥子姐姐。我没有要当小偷。我不会偷走你的家人。”芥子说不出话了。她愧疚的快哭出来了。小流浪儿怎么能那么善良?但凡他有一点像那个贱人,芥子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堪。“天呐。”她痛苦的呻吟了一句。双手捂着头,像不存在的头痛症发作了一样。“芥子姐姐,你怎么了?”伏黑惠紧张的看着她,他是真心在担忧芥子。“你不要这样。”芥子说,“你这副样子会让我很想抢夺你的监护权的。”她真的好想养一个这样的小孩。不是说双胞胎,五条悟不好的意思。只是,像伏黑惠这种仙品,难道不是每一个妈妈的梦想吗?恩惠,这真的是恩惠啊。而禅院甚尔那个贱人居然还敢抛弃仙品小孩?老天,拜托睁睁眼吧!“总之,这件事和你关系不大。我也必须要和你道歉。”芥子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我那个时候气昏头了。如果你真的像茶杯一样即将在我面前碎掉,出于一个人应有的责任心和道德感,我一定会帮你拨打的120,或者直接扯硝子过来帮忙。”伏黑惠乖乖的点点头,“我没有把芥子姐姐的话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不那样的人。”芥子捂住心口,有一种被打动到的战栗感。“我以前对你很坏吗?”她不自觉的问道。“我觉得,没有吧。”伏黑惠有一点支吾。芥子立刻警惕起来。她做了什么!她必须马上知道,然后速速道歉,不然今晚她都要因为自己是个王八蛋,而愧疚到睡不着觉。“我做了什么?我骂你了?我没有对你动过手吧?”“没有!”伏黑惠稍稍面露不满,仿佛在指责芥子玷污了他心中某个善良的好人,“你只是有自己的事要忙,没时间关注我。”就算伏黑惠说的很含蓄,芥子也听明白了。她选择了自己最保守的攻击方式,那就是漠视。做不到不计较,也不做到安然接纳,所以只好选择更无害的手段。但有的时候,沉默也有力量。“我知道了。”芥子捏了捏鼻梁上的金属鼻托,“须弥很爱你,你只需要接受就好了。不用有负罪感,也不要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小偷。这是你应得的,无论是你还是伏黑津美纪。”“那我们,”伏黑惠顿了顿,试探的问,“是家人吗?”芥子应该说,是的,我们是。可她觉得,一旦开口对于过去被放弃的十五岁芥子而言,是一种毁灭性的背叛。我不能背叛我自己。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伏黑惠聊这个话题。于是,她在孩子的期待中沉默了。“抱歉。”他很伤心,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芥子连说没关系的动机都没有。她的视线穿过他,看向饭馆门口。须弥在那里,手里拿着根烟,站在门口。问题从来都不是围绕着伏黑惠的。问题在她们之间。她们才是应当承担责任,解决问题的人。芥子走了过去。(四)他们的心事须弥看着芥子迈着钢铁般坚韧的步伐,朝她走了过来。她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的芥子,一看到她就会眼睛亮亮的,一边甜蜜的喊着姨姨,一边像个小炮弹一样,撞进她的怀里。她经常会因为被顶到胃,撞到肋骨,疼得飙出生理性的泪花。但须弥永远都不会觉得痛苦,她只有满心的甜蜜。芥子是那么的爱她,她的世界里只有姨姨。她要是永远不会长大该多好。二十九岁的芥子,身着利落有型的西装套裙,鼻梁上挂着跟眸色一样冰冷的鼻托,站定在她面前。“须弥,我们聊一下吧。”她都不叫她姨姨了。不过也正常,一个近乎三十的成年女性,应该很难再叫出儿时的可爱呼唤。“好啊。”须弥用鞋尖捻熄了烟,故作轻松的说,“进去聊吧。”她们又回到了原始的座位。须弥注意到,芥子走进座椅时刻意绕开了砸碎茶杯的地方。,!“我已经和伏黑惠道歉了。”芥子一坐下来就说道。“太好了。”须弥嘴上那么说,心里却在想:你本来就该那么做。“我发现问题不在他身上。”芥子思索了一下,有些不带感情的说,“问题出在你身上。”须弥一瞬就被激怒了,就像每一次芥子都用这句话成功激怒她一样。而她也一如既往的厉声反击道:“宝贝,你是终于找回正确的攻击方式了是吗?”“我在认真的和你谈欸!”芥子提高音量。“我也在认真的告诫你啊,芥子,这样的攻击对我没有用了!”原本很有用的。须弥每一次吵完就就立刻焦虑症发作,眼皮跳的跟马达一样快,然后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后来渐渐的她抗性上来了,因为她把抗焦虑药当饭吃。“难道我指出你的错误就是攻击吗?这不公平!我小时候是你经常和我说,要我们坦诚,平等的,对待家人。所以,你换了个家庭就开始区别对待了是吗?”芥子永远不知道她自己的言语是多么具有攻击性。有的时候,须弥真心觉着公设辩护人这个职位简直是为芥子量身定做的。“什么叫做换个家庭?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是同一个家庭。你没有必要那么恨惠和津美纪。”“我没有恨他们。”芥子说的很真诚,须弥差点就信了。她才不会上当,芥子就是恨那对可怜的姐弟。都怪夜蛾正道,一定是他把她的孩子教坏了!“那你为什么那么漠视惠和津美纪!”“因为我,”芥子皱着眉,她挣扎而又痛苦的说,“恨的是你。”须弥呆住了。她坐在座位上,不受控的开始掉眼泪,泪腺和她的眼部神经一并崩溃,失控。“你为什么要恨我呀?”须弥哭着大吼,“你应该恨夜蛾正道呀?芥子。你怎么可以恨我呢!”让须弥意外的是,本该继续剑拔弩张的芥子表现的极其古怪。她面色涨红,恐慌溢满了她的眼眸。她像是呼吸不过来一样,一只手握拳紧贴桌面,另一只手不断的摁在自己青筋突起的脖子上。“怎么了芥子?你不要吓我啊。”须弥忍住哭腔说。“1,120。”最开始须弥还不明白芥子在说什么,直到她气若游丝的说道,“救…………救……命……”:()咒回:我?夏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