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开始吃东西,纪浮光安静坐在床上,指尖滑动手机屏幕,片刻后,一道身影蹭了过来。
“饿不饿?”沈祀小声问。
纪浮光摇头:“还行,我一向吃得不多。”
“吃得不多也不能什么都不吃。”青年摊开掌心,里面躺着小半条士力架,“我掰下来的,很干净。”
纪浮光看了他一眼,把士力架放进嘴里,轻声说:“我不嫌你脏。”
沈祀的耳朵又开始发烫,目光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好奇:“这是什么?”
“萨德福利院的院史,我来之前从网上下载的。”纪浮光把手机往他的方向移了移,两个人头挨着头。
根据资料,创始人老萨德年轻的时候非常善于经商,短短几十年时间就积累了大量财富。六十岁的时候开办了福利院,据说是为了回馈社会。而他们见到的罗·萨德是第四代院长,老萨德的曾孙,今年二十九岁,至今未婚。
“萨德家族还有别的产业吗?”沈祀问。
纪浮光点开另一份文件:“这是公司里的技术组找到的。”
“技术组?”沈祀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
纪总轻咳一声:“用了一点点手段。”
沈医生了然。
新资料的内容比院史要丰富得多,一共有二十三页,详细讲了老萨德的发家历程。
沈祀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心越拧越紧。主要那老小子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过人贩子,卖过大烟,也做过军火生意,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法制尚不健全的情况下,老萨德靠这些烂行当迅速积累资本,再投资实体,摇身一变成了人人称颂的企业家。
“有人说他早年干多了坏事怕遭报应,所以才想到开办儿童福利院,目的就是为了洗去自身罪孽。”纪浮光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上百年过去,时移世易,如今的沪城也不再是那个洋人说了算的租界地,萨德的工厂因为经营不善相继倒闭,到了罗·萨德这一代,名下就只剩这个福利院和几家近郊的商铺,境遇大不如前。
沈祀疑惑:“据我所知,像这样的私立福利院是无法享受国家补贴的,纯靠投资人自己出钱供养,萨德为什么还要坚持办下去?嘶,难道是因为爱?”
纪浮光:……
两人又把资料反复浏览了几遍,沈祀盯着屏幕上的老萨德照片,忽然说:“纪老师,你觉不觉得罗·萨德和老萨德年轻的时候很像?”
一样的鹰钩鼻,灰眼珠和薄嘴唇。
“确实像。”纪浮光表示赞同。
其实不止罗·萨德,包括另外两任院长,玛丽·萨德,阿贝尔·萨德与老萨德长得也非常相像。不过几人间本就存在血缘关系,鼻子眼睛嘴唇这些器官受遗传的影响又比较大,相似也在情理之中。
看完资料,关了手机,没了那点屏幕光,周遭一下子暗下来,纪浮光轻声问:“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总不可能真留在福利院里做义工吧,还有那条诡异的灰线……
青年骨肉匀停的手指忽然勾住他的肩膀,温热的吐息扑在耳廓上,纪浮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浑身肌肉也下意识绷紧了。
“纪老师,告诉你一件事。”沈祀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的眼睛里没有出现灰线。”
纪浮光微微意外。
沈祀从他身边退开,极轻极长地呼出一口气。
是的,在发现所有人都长出了灰线以后,沈医生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看过自己的眼睛,但里面干干净净的,黑白分明,什么也没有。
如果灰线是细菌病毒,为什么自己没染上?
如果没染上是因为个体差异,那他又为什么会出现电梯变棺材的幻觉?
以及,那真的是幻觉吗?
青年双手撑着床沿,脑袋低垂。哪怕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纪浮光也能感受到他的矛盾与茫然。
他安抚地摸了摸对方的发顶:“先睡吧,说不定等明早起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其他人吃完士力架已经睡着了,苏七月还欢快地打起了呼噜,这一天又是做游戏又是爆炸又是饿肚子,众人早已精疲力竭。
沈祀和他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不一会儿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
福利院里所有的窗户都用木板钉死,不论阳光还是月光透不进来丝毫,一道比夜更黑的影子在地砖上像蛇一样游走,几秒钟后来到纪浮光的床前,眨眼又消失不见。
苍穹似血,大地龟裂,无边无际的火海把这方空间炙烤得宛如一尊巨大的熔炉。
要不是有浓郁的阴气包裹着,影子进来的那一刻恐怕就被烧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