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转身回了侯府,给门房塞了碎银子,便打算回世安院。后门离世安院颇远,要绕过大半个侯府,这条路阿梨经常走,薛母几乎每两个月都会来一趟。阿梨一言不发走着。她虽喊薛母一声婶娘,但其实同薛母并没有血缘关系,她甚至不姓薛。穷人家鬻儿卖女是常事,她估计也是如此,被生父母卖给了人贩子,牛车经过城郊的时候,被薛家用八两银子买下了。原是十两的,薛母嫌贵,一番砍价,才说到了八两。这事阿梨打小就知道,薛母最爱拿这八两银子说事,她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八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对于当时的薛家而言,的确是一比很大的数目。她进了薛家,那时候很小,烧得稀里糊涂的,压根连自己从前叫什么都记不起,连名字都是薛蛟给她取的。他说,梨花香香软软的,你就叫阿梨。跟我姓,姓薛。从那时起,她便成了薛梨,在薛家留了下来。一直到后来,薛蛟失手打死刘三,进了大牢,而她则卖身进了侯府。阿梨垂着眼,心里有些乱糟糟的,不知不觉走岔了道,来到了离正厅不远的游廊。她自己浑然未觉,身边却走近了一人。“薛娘子。”阿梨惊得回过神,循声望去,便看到了李玄时常待在身边的侍卫谷峰。他一身深蓝劲装,稍显平凡的面孔显出习武之人特有的坚毅,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可靠。谷峰一贯是跟着李玄进出的,他在这里,岂不是李玄也在附近。阿梨下意识抬起头,朝远处望了眼,果然瞧见了李玄的身影,他面朝着这边,穿着圆领云纹织金锦袍,面容贵气,却隐隐环绕着寒霜般,隔着老远,阿梨都能依稀感觉到他的不虞。阿梨收回视线,望向谷峰,“谷侍卫,可是世子爷有什么吩咐?”谷峰指了个方向,道,“世子爷道,薛娘子当是迷了路,让属下送您回去。”阿梨点点头,没再朝那边看一眼,微微低头,跟着谷峰从游廊的侧门出去了。见阿梨绕路走了,李玄收回视线,察觉到身边人的心不在焉,面色寒霜未减,抬眸盯着仍在发怔的邵昀。邵家来行纳征礼,礼毕却没急着走,邵昀想要同他结交,李玄看在自家妹子的份上,愿意卖邵昀一个面子,耐着性子陪着说了会儿话。却不想,半路上居然遇见了薛梨。隔着老远,邵昀便看傻了,眼睛挪都挪不开,李玄自己也是男人,怎么会看不穿邵昀心里那点龌龊的想法。他站定了,没继续往前走,又叫谷峰送人回去。侯府大公子李崇见邵昀那模样,忍不住幸灾乐祸,道,“邵公子这是看傻了?”邵昀还傻傻点头,等回过神,看见沉着脸的李玄,想到面前站着的可是未来妻子的亲哥哥,还是武安侯府的继承人,霎时一个激灵,忙不迭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李崇笑呵呵,一脸“都是男人,我们懂”的表情,拍拍邵昀的肩,“一个通房而已,邵公子若喜欢,让三弟赠你便是。”又转过脸,冲着李玄笑道,“三弟说是吧?”邵昀愈发尴尬,但想起方才那让自己惊鸿一瞥便心如鼓槌的女子,心里又忍不住痒痒的,当真是极美的,侯府竟还藏着这样的美人,自己这未来大舅子真够铁石心肠的,这样的美人,竟连个妾的位份都不给,只是个通房。若是他的人,金屋藏娇也未尝不可,他定然不叫美人受这样的委屈。李玄脸缓缓沉了下来,直直看向一旁拱火的李崇,寒声道,“我的人,什么时候容得旁人多嘴了?兄长先管好自己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被蒙在鼓里。”李崇脸一白,心里开始打颤了。他打小就怵自己这个三弟,一脸阴郁,旁人根本看不透他的想法。一声不响便夺了世子之位,如今官至刑部后,越发难缠了,自己方才实在不该一时冲动。他藏在袖里的拳头握紧,强忍难堪,面上挤出一个笑,“大哥方才酒吃多了,说话犯了浑,三弟别同我计较。”李玄不置可否,掠过李崇,冷冷的眼神落到邵昀身上。比起完全靠自己打拼的李玄,邵昀同旁的公子哥儿一样,靠祖辈余荫,捞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当着,才能平平,为人平庸。哪里能扛得住李玄的审视。李玄的眼神太过迫人,他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死囚犯人,能从这些人嘴里撬出证据和实话,绝非仅靠着他世子的身份。邵昀张张嘴,想替自己辩解一句,张了嘴,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