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是次日天没亮就出发了,蹭上了邻居去黎村送货的牛车,却夏抓着热乎的番薯盘腿坐着,头一点一点的,眼睛也困得睁不开,只是乡间的路多不平坦,颠簸得厉害,不过小半炷香就把她的睡意颠没了。
她清醒过来,晃晃脑袋,终于开始慢吞吞啃那还带着点温热的番薯。
此时牛车已出了安清村,行在空旷无人的山道上,此间只剩车轱辘碾过地面,和偶尔风吹过树叶的沙沙作响的声音。
却夏艰难咽下一口干巴巴的番薯,接过秦肃适时递过来的水咕噜喝了一口,直起身子趴在装了货物的箱子上,探出个头跟赶车的邻居大叔搭话:“张叔,您平时除了去黎村送货,还会去别的地方吗?”
张叔是安清村为数不多生意做得还算可以的商户,和吴阿奶关系不错,却夏能搭上张叔的便车也是因为吴阿奶。
“最远就泗丰州,再往北边这路就不好走咯,”张叔声如洪钟,“北边的人都不待见我们!姓吴那混球一开始还想喊我去株洲嘞,哼,我才不去!”
却夏笑了笑,道:“株洲怎么说也靠近京城呢,总比咱们这好。”
听到却夏这话,张叔横眉,“那靠近京城又咋地了?咱们祖上谁不是从京城过来的?也就你年纪小才觉得京城好!”
提起京城时,张叔情绪激动,那嗓门大得却夏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在岭南,仇视京城的人其实并不多,老一辈的基本心灰意冷,就如却阿爷,提到京城最多只是轻轻叹口气,只说过去了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其余人要么像却天和这般的想离开岭南回京城继续过那些人上人的日子,要么就已经认命,安心留在岭南了。
像张叔这样的其实挺少见。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嘞,你去源溪村做什么?那头远得很!路上也不晓得有没有山匪,你可得小心点啊!”
“我听阿爷说源溪村从前繁华得很,经常有异邦人去那头做生意,我这不是,没出过安清村,就想去看看嘛。”
张叔换了个手抓赶牛的麻绳,语气里带着些唏嘘:“那也是从前喽!莫说你,我也没见过那会的盛况,现在是。。。。。。见不着咯!”
却夏把身子缩回来,腿盘麻了,稍稍变换了下坐姿,余光瞥见秦肃脸色不对,悄悄挪过去,问道:“怎么了?”
秦肃抬眼看去,眼底冷然不带一丝情绪,“你认为你能看到源溪村当年的盛况吗?”
却夏被秦肃这没由来的话说得一愣,但见人认真得很,她也少见的沉默了一下,随后摇摇头:“不能。”
为何不能,却夏没说,但却夏清楚秦肃能领悟她的言下之意。
可秦肃似乎是魔怔了一般,眯起了眼逼近却夏,非要从她嘴里撬出来个“能”字一般。
“你不相信有人可以改变如今的局势,让大魏回到昔年的昌盛?”
却夏皱眉,往后退了退,“我相不相信很重要吗,而且这种事对我来说重要吗?我本就。。。。。。”
“本就?”
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你们这么深的认同感,所以我信不信,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却夏别开脸,垮下肩膀:“没什么。”
她轻轻松口气,看着秦肃,觉得有些莫名,便问道:“你问我这些,是想说什么?”
秦肃此刻已经坐了回去,靠在木箱边上阖着眼,听得却夏一问,倒也不睁开眼,过了半晌,当却夏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得一句沙哑低吟:“我。。。。。。大人毕生所愿便是希望看到大魏国力恢复强盛,百姓免受战争纷扰,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说着,带了些自嘲,“努力数年,似乎毫无成效。”
此时一片落叶飘至秦肃肩头,却夏伸手摘去,恰好与睁开眼的人对上视线。
她定定看着秦肃,似乎要把人看进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徽荣十三年,陛下下令大赦天下,我们这些罪奴得以转入平民户籍,不用再受苦役,获得自由身,十五年,孝农令推行,让一部分男丁得以留在家中务农尽孝,不用再像从前那般年满十六便上战场,赋税也比以往轻些,咱们也能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