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上却写着宰相吕端、参知政事张洎、参知政事李昌龄三人,都是寇准举荐为政,而吕端品德高尚尊重寇准,张洎却奉承寇准,李昌龄却畏惧他,以致于寇准独权专政,败坏朝纲,置皇帝于不顾……
皇帝已经极为不悦,可寇准怒道:“官家,此人乃是奸佞,不可不罢他呀!”
皇帝只盯着他,一言不发。
寇准也不说话了。
良久,寇准道:“如若官家不罢免他俩,臣请……”
寇准停了气话,可皇帝接道:“那就随了你的意,去吧。”
寇准瞠目,“何意?”
皇帝起了身要离开,不愿多说,可寇准一把拉住皇帝,“官家何意?”
皇帝有气无力地回了句,“松开。”
寇准道:“官家不说,臣不松。”
皇帝叹道:“鼠雀尚知人意,况人乎?满朝文武,只有你敢碰朕的衣服,看来朕是把你宠坏了,‘日中则昃,月满刚亏,器盈则覆,物盛则衰’,这是苏易简劝朕的话,现在,朕给你了,他离开邓州去了陈州,你就去邓州吧,即日起,不用再去政事堂了……”
寇准哆嗦着,手了手,目送着皇帝缓步离去,直道没了身影……
想着昔日寇准扯着自己衣服的样子,皇帝竟也趁着酒力,流了眼泪……
礼过三行,饮盏三杯,大宴就开始了。
那雕镂着繁花的金镶紫檀木桌,纹饰着祥瑞的玉嵌黄花梨台,整齐有制地陈列着琉璃碗、马瑙杯、水晶盘、玻璃樽、翡翠盏、白玉碟……让众人如置仙界,似与天尊饮宴。
菜未上前果品香药已经摆列齐全,十一月里,大宋时代,举凡橙子、石榴、香圆、鹅梨、真柑、乳梨、榠楂、荔枝、龙眼、香莲、榧子、榛子、蒸枣、松子、香莲……不胜繁举;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脑子花儿、甘草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朱砂圆子……色色俱全。
不多时,被御厨们精心调制的的四海珍味,八方佳肴,即将在那七寸六分长的筷子演绎之下,让天子宾客们大快朵颐。凡进奉之菜,都用绣笼袱盖,高高举过头顶,来来往往,井然有序。
凡进奉皇帝之菜,尚食局的官员们必须亲自品尝,以绝纤毫风险。朝宴规定,凡帝王寿宴,与宴者必须酒过九巡,菜过七味,方可停下筷子。看着无比丰富之酒水,品着如此繁多之菜肴,如果吃饮不完,兴致不尽,岂不折了天子颜面?所以大家干脆前一天都空着腹,忍着饿……
交趾国的使者高兴极了,他所进贡给陛下的驯象,现场就表演起节目来,看得皇帝龙颜大悦,赏赐一波接着一波……
殿上天子执金杯,廊下群臣举银杯,笑语满堂,欢喜流光,又是上下有序,气势非凡。和那北国的契丹大宴拳脚相加一对比,则华夷之辨,油然生在诸位翰林学士的脑海里,心志里,甚至血胤里……
五十七岁的皇帝赵光义,虽然圣面犹威,望之俨如,然形容略显憔悴,因那腿疾缠身,受尽了晚岁苦痛。天年不多,大宴之上的帝国之君,胸中依然装着恨不尽的曩昔怨怒,命中遗憾。
“燕云十六州,朕已无力收回,胡虏伤朕之痛,朕万世不忘,后世子孙当永记此仇。”
从前对皇子们的谆谆教诲,都镌刻在他心里,看着太子赵恒满面笑容地跟吴王私语,赵光义陡然不高兴了,正撞见父皇龙目,太子随即低首不言。
没能看到被他贬为庶民的皇长子,隆准忽的暗下来,心道:“元佐,不要怪朕,生在帝王家,千古一然,连朕也不知老三能否承起大统,但朕已无退路,你……还好吗?”
看着那位托腮的公主,嘟着嘴,好似不开心了,却不知她心潮里的清波,早已经漾到了皇宫之外。
“芙莞,不要怪朕没有为你封国,这可是你母亲的遗愿呐,生在帝王家,原谅朕的不能一视同仁吧,好孩子,可不要太淘气哦,朕和皇后已为你选好了驸马,不日将宣告群臣,你就等着嫁人吧……”
看着她跟几位公主嬉笑了几句,龙颜才又温舒起来……
中午宴飨如此,晚上自不必说,虽然皇上近来身体不适,但今天却分外舒畅,他要移驾乾元楼上与民同乐。
然而,就在这辉煌盛举的场景里,皇子皇女们的座位上,闪过一个空位子,执杯的皇帝龙目一转,不再饮酒了。
皇帝道:“皇后,芙莞呢?”
李氏朝殿下右边瞅了眼,“可能更衣去了吧。”
皇后以为她一会就回来,可这一等就是数月,直到来年皇帝病危,那芙莞公主才带着一个年轻道士奔回皇宫……
“虽说宫里冷漠凄苦了点,可也是命中注定,自古以来,多少皇室子孙一生都难以挣脱牢笼,你又何必想着这些浑头杂念呢?”
深宫一十九年,为数不多的亲友常常如此劝她,可她如今却就要实现大梦,却不知道后面竟有走不完的江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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