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可太熟悉南宫明烛的丹青长什么样了,他一眼就认出,这封信出自南宫明烛而并非月流云。这可真是奇了。明明昨日的皇帝还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今日又恢复原状了。只是沈约并不在意这些。他慢条斯理地捻起信件,放入火盆中,瞬间燃烧殆尽。自小他便与南宫明烛的关系十分微妙,不是剑拔弩张,也不是至交好友,只能说是十分淡漠。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还不错,但却因政见理念不合,逐渐渐行渐远。不过……南宫明烛这记仇的毛病,倒是分毫未改。沈约想着想着,突然哑然失笑。——月起灯花明,长夜沉沉晚风拂。东都是整个大郢最繁华的都城,它的夜晚并不宁静,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酒楼之中,人声鼎沸,喧哗之声,犹如波涛汹涌。墙壁之上,挂着红色灯笼,照亮四方。木雕石雕,古朴典雅。一楼中央一巨木桌,周围小桌环绕,桌上美食琳琅满目。众人手持酒杯,大声谈笑,激情洋溢。衣着华丽的丝绸长袍,或朴素的布衣,皆欢聚一堂。乐师演奏音乐,手指在乐器上飞舞,激昂音符,回荡在空,音乐与喧哗声交织,极尽鼎沸。穿过酒楼的喧哗长廊,楼梯盘旋而上,将至二楼,眼前豁然开朗,机关错落间,一方幽静的天地显现眼前。包厢门扉轻启,里面气氛沉稳宁静,与楼下的嘈杂形成鲜明对比。案几上摆放着精致的茶酒具和醇香的美酒,墙角供着一炉幽香袅袅的檀香。年轻的帝王一身玄衣纁裳,气质华贵而威严,手中把玩着精致的琉璃盏酒杯,慵懒地坐着。而与之相对的,是一位容貌俊美、浑身带有杀伐之气的黑衣青年,他眉眼间透着清冷孤傲之感,面无表情,腰间配着一柄长剑,黑衣矜贵,与长发一同翻飞,面容更冷,似覆霜雪。月流云眸光充满探究地盯着他,却从他的脸上读不出一点儿表情。此人乃是四镇将军之一,镇北的魁杓将军,林渊。林渊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淡淡地说道:“陛下召见微臣,有何要事?”南宫明烛缓缓起身,与他平视,目光如炬。“将军应当知晓,朕为何不在皇宫,而在这金银台的暗间里秘密召见将军。”林渊依旧面无表情:“回陛下,微臣不知。”南宫明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眼底却依旧一片冰冷:“朕也不想同将军卖关子,就开门见山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听闻将军在朕昏迷的这段时日里,与张京大人的往来甚密。”林渊抬起清冷的眼眸直视着南宫明烛,说道:“恕微臣愚钝,陛下究竟想说些什么?”南宫明烛微微一笑,又重新坐下,并示意林渊也坐下来慢慢聊。林渊想了想,坐在那把红木椅上,等待着他的回答。南宫明烛将倒了美酒的酒杯推到他面前,缓缓开口,声音犹如秋风般凛冽:“朕想知道,张大人许诺了将军什么好处?”林渊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垂下的眼眸里莫名多了一些寒意。他神色平静道:“果然还是瞒不过陛下的眼睛。”“不,”南宫明烛轻轻摇了摇头,认真道,“将军没想过要瞒着我,反而故意暴露与张大人往来甚密,为的……就是看我会不会来找你。”林渊直视着他,良久之后,才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淡然地说道:“陛下果真聪慧过人。”“不瞒陛下,微臣其实已经答应了张大人的请求,会在秋宴时帮助长公主殿下,按照她的计划行事。”他语气淡然地说道。南宫明烛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再次勾唇一笑,道:“那将军为何又故意让朕知晓此事呢?”冷淡的月光自窗棂泄下几分,将他的面容衬得越发犹如冰雪。“陛下明知故问,”林渊道,“微臣斗胆……想要陛下更多的筹码。”南宫明烛摩挲着琉璃杯的手忽而一顿,缓缓说道:“哦?看来皇姐的筹码对林将军来说,还不够多。”林渊缓缓起身,长身鹤立,俊美无俦,凛然不可侵犯,却又缓缓行了一礼。他认真道:“长公主殿下终究只是长公主,而陛下才是如今的天下共主,唯有陛下之举才可名正言顺,才可让天下人真正信服。”“长公主殿下曾言,宋家粮草一事陛下会不管不顾,甚至会敷衍了事,置边关将士于不顾。”“但陛下的所作所为让微臣不甚感动,微臣深知,陛下与先帝不同,不会寒了将士们的心。”“陛下今日恳私下前来见微臣,微臣便知陛下的态度,恳请陛下……答应微臣的请求。”南宫明烛和月流云此刻都有些微微怔愣。月流云甚至觉得有些心酸和感动,眼眶微微泛红。其实……林渊将军是最有资格同皇帝谈条件的人。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沉重的、鲜血淋漓的东西,他大可不必如此忠心,真的。,!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要花费很大功夫去说服他,却没想到,他竟这么容易就……月流云闭了闭眼,感觉到自己胸口闷闷的,有些难过。这么忠心的一个人,在《大郢风华录》里,他就死在这次的秋宴中。就连南宫明烛此刻也沉默了许久,才微微沙哑着嗓子,沉声问道:“你……就不恨朕吗?”林渊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也不是一个不分是非黑白的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冰山一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含着苦涩地说道:“当年之事,陛下尚且只是一个年幼的皇子,微臣该恨的不是陛下,而是先帝。”“更何况,陛下明明知晓微臣因家父一事恨意难消,却仍旧重用微臣,封臣为镇北将军,这是陛下对微臣的信任。陛下既然胸有格局,微臣亦不会失了分寸。”“可是微臣依旧恨意难消。”“微臣曾多少次午夜梦回,梦中全是微臣父亲受刑的场景,微臣恨极了,恨不得提剑冲进宫去杀了先帝还有那些奸逆之人,甚至想饮其血、啖其肉、抽其骨。”“可倘若微臣这么做了,天下的百姓该怎么办,家父的一生清誉该怎么办?”林渊深吸一口气,眼眶已然通红,字字珠玑,声声泣血。“而眼下不同了,既然长公主为此而谋划,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微臣恳请陛下,为当年之事翻案!”:()这个反派他成了阿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