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和长公主膝下只有她这个女儿,自然要好生安慰着,得知襄平王不留情面地拒绝了明潇,长公主也有些愠怒,觉得襄平王太过于狂悖无礼,碍于他七皇子身份和那手上的赫赫兵权,也不敢妄言叱骂,只得转而骂沈春芜是个德行败坏的狐媚子,本与顾家世子有婚约,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竟还敢勾引襄平王!
女儿一心要嫁给襄平王,当个侧妃或平妻都心甘情愿,她觉得没所谓,但怡和长公主宁死也不同意:“你可是天潢贵女,怎能跑去给一个罪臣之女当陪衬绿叶,兹事传出去,可不是让天下人都看尽了你的笑话?”
闵元县主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哭得双眼发肿:“闻舟哥哥不过是体恤她罢了,连三书六礼都没有,囫囵拜个堂,也能算王妃吗?!”
怡和长公主一听此话,颇觉有道理,是啊,襄平王虽然强娶了沈家女,给了她王妃的待遇,但按大楚律例,要有三书六礼才算封为王妃,严格来说,沈家女在王府的地位,顶多算个媵妾,根本就没有王妃之名!
抓住了这个把柄,母女二人又去慈宁宫寻了仲太后,讲清缘由,却只得来了一句清冷的:“简直胡闹!”
仲太后先看着怡和长公主:“明潇不懂事也便罢了,你一个当母亲的,也不懂事吗?”
“你以为,襄平王会在意这大楚律法么?”仲太后缓缓阖拢佛经,在一片袅袅升起的佛香之中,睥睨了长公主一眼,“此人行事狠戾不羁,困在漠北十余年,那些个穷山恶水、阴曹阎罗、明刀暗箭都没能缚住他,遑论是区区一纸律文。”
长公主自知失仪,但又不忍让爱女受了丝毫委屈,遂是将襄平王峻拒告白之事和盘托出,希望仲太后能主持公道。
仲太后眼皮剧烈地一跳,直直看着闵元县主,试问天底下哪个女娘竟会失了矜持,擅入军营,还跟一个已有家室的男子告白?且还说甘愿做个平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有辱皇室门楣!
仲太后希望宋明潇能嫁给襄平王,以巩固母家势力,但绝不是通过如此丢人现眼的方式!
只是——
宋明潇很小的时候,长公主的驸马也就是她的父亲就病殁了,她的身世是可怜的,有如今的性情也是自己惯出来的,再是娇蛮跋扈,也得顺着她。仲太后当下缓了口吻道:“你对襄平王太执着了,这种执着会伤着你自己。这些天,哀家为你寻了些青年才俊,都是在朝庙内外颇有地位与名望的,也是很不错的人,你且看看。”
宋明潇就有开头的反应,哭天喊地,认准了盛轼,今生今世非他不嫁。
宋明潇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到大,什么东西得不到?饶是天上的星辰,祖母也会试着摘给她!
神通广大的祖母,有什么事是她办不到的?
宋明潇觉得自己愿望真的很简单,就是嫁给盛轼,她也不在乎对方到底喜不喜欢她了,只要嫁给他,她此生就毫无遗憾了。
仲太后看着为爱痴缠的外孙女,沉默许久,蔻丹捻着瓷瓶里的花枝,慢悠悠地将一瓣一瓣的花蕊撕下来:“倒是有个法子,能让你如愿嫁给他。”
宋明潇擦干了眼泪,问:“什么法子?”
仲太后附耳,如此这般,如此那般,道完,慈蔼道:“不需你动手,就看你能不能接受。”
起初,宋明潇面露踯躅,觉得这个法子不免狠毒老辣了些,虽是个一箭三雕之策,但可是要搭上几条人命的……
后来,她到底心肠一硬,索性应承下来。
沈春芜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死不足惜!
只消能如愿嫁给闻舟哥哥,哪怕这个法子再刻毒,又当如何?
长公主母女离去后,仲太后压了压太阳穴,掌心上的花枝已成了光秃秃一片,她吩咐老嬷嬷将林德清唤来。
一盏茶的功夫,林德清来谒:“太后娘娘,您寻咱家?”
楚帝已率着一众内臣微服出巡,赴往蓬州,只留下了金吾卫戍守宫闱,林德清身为外臣,来到后宫自然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他面白无须,男生女相,时刻挂着一抹和煦的笑意,自有一种雄雌莫辩的阴柔之美,与外界所传的“酷吏”形象截然相反。
林德清很清楚,若非急迫要紧之事,仲太后万不会夜深时分密召自己入宫。
仲太后:“听闻襄平王在雁荡山训兵之时,出现了一批刺客袭击沈家女,可有查出这批刺客的来历?”
林德清眼神闪烁了下,温笑道:“据探子说,是家养的死士。死士这种东西,娘娘应当比咱家更清楚。”
毕竟,死士是前朝才有的产物。
仲太后像是被毒蝎蛰了一下,容色阴鸷如水。前一阵子,趁着士子动乱朝沈家女射箭,是她吩咐林德清去做的,就是想要探一探盛轼的软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种刺杀行动她只吩咐过一回。没想到这一阵子也会有人按捺不住,盯上了沈家女,却是打着她仲氏的名义!
难保不让襄平王顺藤摸瓜,怀疑上自己!
仲太后蔻丹陷入了掌腹之中,前朝势力唯有她一家独大,但自从听到雁荡山出事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江野之中,似乎也有另外一批前朝的势力在暗中养精蓄锐。
一山不容二虎,仲太后数日前即刻吩咐林德清去查,目下听林德清的语气,貌似是没有追查到这一批刺客的真实底细。
林德清道:“娘娘莫要因此乱了阵脚,若是真的跟这不知来历的势力相斗,那就中了襄平王的计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