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老太太心疼亲儿子呗。”齐妈哼了一声说,“儿媳妇是外人,怎么指使都不心疼。你爷爷当年也这德性,让你奶奶伺候那么多年,儿子从来没使唤过。”
齐盼哽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要不,我去找个临时的护工吧。”蒋亚君在一旁说。
“那不行,这种临时找的,他们要价可高了。”齐爸立刻说,“就让她在这吧,我们回去了。”
“要不我送你们回去。”蒋亚君又说。齐盼瞪他一眼,“不顺路。”
等护士走了,病房里重又安静下来。齐盼跟蒋亚君说,“你回去吧。我就陪奶奶一晚上也没事。”
“那你需要什么就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蒋亚君说。
奶奶有时候清醒一点,但也认不出来齐盼,齐妈不在,她就把齐盼当作齐妈。她现在能说话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唠唠叨叨地说胡话,不知道在说什么。齐盼凑近了听,竟然听到她在念叨爷爷的名字。爷爷去世很多年了,奶奶也不怎么说他,至少在她面前奶奶是愿意提她小时候的事的,但提的都是她和齐全,极少提到爷爷。
可能人的脑子生了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时候,反而是近的事情想不起来,只能想起那些久远的回忆。齐盼有些感慨地想。
“齐成孝,你这个老不死的糟老头子。”
她仔细听,顿觉奶奶不是在回忆,反而像在埋怨似的。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那么对我,我还上心伺候你,好好地把你送走,把你儿子养大,我不欠你的,你还来,你别来了,我下去也不会跟你在一块……”奶奶继续神志不清地叨叨。
齐盼一头雾水地听着,突然想起刚才齐爸和齐妈还在的时候奶奶的神色和非要把齐爸赶走的固执,一下子明白了。奶奶是把她爸认成她爷爷了,她爸现在老了,和爷爷当年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早上她出来看到蒋亚君给她发的定位,发现他车停在附近等她。
“一会我送你到学校,不会晚的。”他说。
“你什么时候来的?”齐盼惊道,“你不会等了我一晚上吧?”
“当然没有。”蒋亚君说,“但是怕你早上赶去上课不吃早饭。”他把买好的早饭递给她。
“……谢谢。”齐盼说,“这段时间,我这些破事,没少让你费心。”
“跟我就不用说谢谢了,”蒋亚君说,“显得我像个外人。”
齐盼默默地吃着,他就说,“我觉得你已经做得挺多了。本来你和家人这些年也不近,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没人能指责你。”
“……怎么说呢,我现在对他们,也不是恨,也不是厌恶和疏远。”齐盼若有所思地回答,“只剩下……难过。就是那种,不管这个人是我爸,我妈,我奶奶,还是邻居郭阿姨,还是随便一个医院里见到的病人,随便一个路上见到的老人,你看到他们的痛苦和恐惧,他们的自找苦吃或者无端受罪,你都会觉得可悲的那种难过。不管你这一辈子是怎么过的,到老都逃不过命运捉弄和折磨的那种难过。”她说,“可能我是真的老了。”
得知齐盼临时过去陪床,向亦文觉得很是过意不去。自从奶奶住院以来,齐爸齐妈借着家里手头紧的借口,已经问她要了无数次钱了,他们觉得心安理得,向亦文只觉得自己和齐全无能。
齐盼没有对她表露过任何不满。知道她又要上班之后,齐盼和蒋赛都在第一时间告诉她,如果带娃倒不过来,也愿意帮一把手。当然向亦文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让朋友帮忙带娃,爸妈们更是觉得宁可自己家人累死也不能给外人带,怎么可能放心。
“为什么妈妈每天都很晚才回来?”
从小琪记事起,妈妈几乎都是在家里陪她的,即使她上幼儿园了,她也知道妈妈都在家等她,回家也都是第一个找妈妈。虽然姥姥也很好,偶尔跟姥姥玩,跟姥姥睡,她也接受,但现在每天都要快睡觉前妈妈才回来,甚至经常她都要睡了妈妈还没回来,周末也不是妈妈整天陪她上课陪她玩,她一时间还是不太适应。
“就像你长大了要上幼儿园一样。”向亦文只能说,“妈妈也长大了,也要每天出门上班了,但是妈妈尽量早点回来陪你睡觉好吗?”
“……我不要长大,妈妈能不能也不要长大?”小琪问。
“妈妈不能。”
向亦文想着不能心软,好不容易开始全职了,不能因为心疼孩子就前功尽弃,至少撑过最难的这段时间。只要他们俩都有稳定薪水,孩子的固定支出和家里的贷款就能基本覆盖,其他的能省则省,怎么也撑过去了。
但是怎么可能不心疼呢,本来向妈一个人忙活两个娃,就已经很难处处顾到小琪了,只能保证按时吃穿睡觉别磕了碰了,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顾不上的时候,不能把二宝扔给向爸,就只能把小琪扔给向爸。向爸没怎么带过孩子,让他陪着看个绘本,玩个玩具,他也就只能在那儿坐着。让他做口吃的,他也做不好,最后总是拿点小饼干小零食塞孩子手里。向亦文也管不了那么多,先保证孩子生活安全,至于额外的情绪价值就不奢求了,更别说教育了,她不在家的时候,小琪闹起脾气来,根本没法乖乖地弹钢琴或者画画,想学点什么更是不可能。孩子心思很敏锐,她发现妈妈不常在家之后,她干什么其他大人都不太管,只要不磕碰不跟弟弟打架,她吃零食,看动画片,随便干什么都行,一不让她干,她就大哭大叫,往往就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