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用完饭菜,便出了酒楼,准备赶路。“贤侄,我们出巴国,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翻山,从蜀国剑阁出去,出去便是黥国地界。一是去巴郡都城走水路,沿江而下,出了巴国便是荆国,你却选哪条?”“姑姑,这两条道,哪条更有意思?”“这个却不好说,两条道各是各的风景,完全不一样。”“那还是走陆路吧,坐船总觉无聊。”“好,那我们先去蜀国。”“嗯,其实我听师父说,蜀山剑派才是蜀国一流宗门,不过已经不问世事。”“这个,我也略有耳闻,听说他们剑术精绝,已近通神。”“那如果去拜访一下,或能大有收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走就是了。洪浩和苏巧一路行走,山路多的时候,几天不见人烟,也是有的。当然可以御剑飞过去,可洪浩不愿意,如果只是为了达到师父的要求,那沿江一路飞行,当是见到大海最直接有效的法子,可这游历也就没意义。洪浩不愿意,苏巧自然也就跟随,和洪浩相处越久,她就越是相信他。这日,二人在茫茫群山深处,又走到了一处断崖。从断崖向下望去,下面竟是一片平整田野,阡陌纵横,远处稀疏有些瓦屋房舍,却是一个小小村落,还有一条小河绕村而过。此刻正有一些炊烟,袅袅升起,一副世外桃源景象。洪浩道:“姑姑,难得这大山之中,竟有人家,我们去看看,能不能讨些吃食。”苏巧道:“好,这村子,和我小时家乡倒是极像,颇有些亲切。”“原来姑姑也是村里长大?我当姑姑从小是城邑里出生哩。”“贤侄,我像你一般大时,每日在家采桑养蚕,辛苦得很。”“姑姑这般好看,竟没嫁人么?”“……莫要戳姑姑痛处,姑姑有眼无珠。”洪浩眼见苏巧神色黯然,知是说了错话,勾起了苏巧的伤心往事。他立刻引开话题:“姑姑,那日和阿发大哥分别之时,那阿发大哥传了我一个秘诀,你想不想听?”苏巧听他说过阿发,知道是神仙般的人物,这等人物的秘诀,那自然是非同小可,顿时好奇。便道:“什么秘诀?若是方便,说来听听”洪浩得意道:“他传给我的秘诀是,花生米和豆腐干同嚼,便能吃出肉的味道。哈哈哈……”苏巧惊愕看向洪浩,暗忖:“我这侄儿,是不是饿得有些恍惚了。”洪浩原本是想逗苏巧开心,所以照搬了阿发临别之时给他们讲的笑话,但阿发讲时,先有在酒楼只点这两碟菜的铺垫,又有刚施展完神通的惊艳,再以神秘口气说出,环境人物都极是吻合,故而引得洪浩黄柳一阵大笑。但他对苏巧这样没头没尾的说来,听得苏巧莫名其妙,典型的东施效颦,生搬硬套。见苏巧没有意想中的哈哈大笑,洪浩讨个没趣,摸摸鼻子,暗忖:“姑姑怎生这般无趣,如此好笑的笑话居然一点都听不懂。”好在二人谈话间却没有放慢脚步,此时已到崖底,穿过一片翠绿竹林,便到达了村口。村口一座小石桥,有一孩童正在垂钓,全神贯注盯着清澈河水里的那群鱼儿,眼见有鱼儿要咬钩……正在此时,洪浩和苏巧刚好上桥,人影晃动,那群鱼儿受到惊吓,便四散游往别处。那孩童眼见要上钩的鱼儿跑掉,开口便骂:“日你妈,你们一对狗男女,早不来晚不来,老子的鱼刚要上钩就来!”洪浩和苏巧面面相觑,没料到这黄口小儿如此生猛。这孩童莫过六七岁,总比洪浩自力更生时还要小些,又黑又瘦,头发稀疏发黄,还有一条鼻涕虫时隐时现。洪浩自觉理亏,赔出笑脸:“小兄弟,莫生气,叫什么名字啊?”那孩童并不惧怕,张口便道:“叫你爹,日你妈自然是你爹。”苏巧听了掩嘴偷笑,暗忖:“难怪不让我扮他娘亲,果然吃亏甚多。”洪浩还是不恼,他见这孩童瘦黑,就跟见自家小时候一般,只不过自己有爷爷管教,性格远没有这孩童乖张顽劣。便道:“小兄弟,你好好说话,我赔你鱼钱。”孩童听见有钱,立刻努力睁大一双细眼:“这鱼可是神仙洞流出来的,一条就要三……五文钱。”他说话时,那鼻涕虫就慢慢爬出来,等他说完话,用力一吸,便又缩了回去。洪浩拿出十文钱,放在手里哗啦作响,又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次孩童立刻回到:“我叫王乜。”他虽不识字,但自己名字简单,却能写来,怕洪浩不明,还在空中用手指比划一番。洪浩暗忖:“他爹娘倒是实在人,这王乜名至实归。”便叫王乜伸手,把手中铜钱递了五个给他。洪浩又道:“这是什么地方?是巴国还是蜀国?”王乜回到:“这是铁剑村,我不知道什么巴国蜀国。”洪浩把剩余五个铜钱给他,又说:“我们姑侄二人,已经走了很久,路过此地,肚子饿了,你家有没有吃食?如果有吃的,我们买点。”,!王乜道:“大米没有,黍米还有些,你吃不吃?”洪浩一惊,道:“不碍事,黍米我也从小吃惯的。”——这孩童家果然跟自己小时候一般穷。又问:“你爹娘呢?”王乜吸一下鼻涕虫:“我娘说我爹是王八,钻进神仙洞游走了。我娘双腿齐全却走不动路,整日瘫在床上。”洪浩听得有些心酸,这孤儿寡母,活得不易,当下便道:“你前面带路,我们跟你回家。”王乜听罢,就收起鱼竿,前面领路。二人跟着王乜,也没走得几步,就到了王乜家。粗粗看来,房屋还算不错,典型的农家小院,大瓦屋,外面是半人高夯土垒起的院墙,想来王乜家之前还是不错。王乜进院便叫:“翠翠,我回来了,路上遇到两个人,要在我家搭伙吃一顿。”屋内立刻传来一个尖细女声:“小王八蛋,自己都不够吃,还敢充英雄好汉,叫人来吃……老娘把你屙出来就该扔河里喂鱼。”王乜不耐烦道:“人家要给钱,不白吃。”“这样啊,那你龟儿子赶快烧火嘛。”洪浩和苏巧对望一眼,均是摇头。这对母子当真罕见。儿子对娘直呼其名,娘叫儿子王八蛋,难怪王乜性格如此乖张,小小年纪便满嘴脏话。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王乜说来比洪浩自己做饭时还小,但进了厨房,引火烧柴,刷锅淘米却做得熟练,洪浩一旁帮衬,聊些闲话。“王乜,你和你娘靠什么过活?”“家里的田地租给别人种,每年分几百斤黍米。”“哦,还有田地啊,那比我好,我小时候只能采药换钱……那家里干不动的重活怎么办?”“村里的男人干。”“哦,那还好,乡里乡亲帮帮忙。”听洪浩这么说,王乜惊奇的看着他,猛吸一口,把快要爬到唇边的鼻涕虫收回:“狗日的,这世上哪有白帮忙,都是要睡了翠翠才干活的。”洪浩既震惊又尴尬,没想到王乜这话说得这么自然流畅,和年龄的差异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王乜却毫不在意:“再过几年,等我长大了就好了。”洪浩赶紧错开话题:“你们为何叫铁剑村?”“你们是从石桥这头村口进村,另一头村口有棵大榕树,我听村里的老头讲,几百年前,那棵树有口子是裂开的,中间插了一把铁剑,后来长合拢了,这就是铁剑村的来由。”“哦,原来如此。”二人闲话时,苏巧却进了堂屋,循着刚刚发声的来处走到左边卧室。果然望见一个女子,不过二十多岁,半卧在床,看样貌还略有姿色,只是头发散乱,眼窝深陷,加上一股难闻的气味,苏巧不禁皱了皱眉头。苏巧道:“你便是王乜的娘亲吧?我们姑侄路过此地,正好遇见王乜钓鱼,腹中饥饿,来叨扰一顿。”苏巧此时虽是普通装束,但一身气质却跟王乜她娘平日所见乡村妇人天壤之别,王乜他娘便一改平日说话,小心回道:“我是王乜的娘亲,娘家名叫吴翠翠。我们家没好东西招待,让夫人笑话了。”苏巧摇头:“这个无妨,你的腿却怎么回事?你家孩儿说走不动路。”翠翠回道:“去年开始,便是这样,半点用不上力。”“也不找个大夫看看?”“我们这穷乡僻壤,交通不便,孤儿寡母,有甚办法,都是命啊……”“王乜说你丈夫故去了?”“嗯,也是去年,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去神仙洞捞鱼……夫人不知,神仙洞是我们这里一个山洞暗河,跌下去。连个尸首也无。”“那你母子二人也着实可怜……”说话间,王乜进来叫道:“粥好了,翠翠我扶你下床。”苏巧赶紧道:“你娘不方便,给她盛过来吧。”王乜却道:“盛过来,她滴漏被子上我难得弄。她这几步还能走得。”苏巧道:“那我来,你太小也使不上力。”便把翠翠扶到堂屋。洪浩早已端了一盆黍米粥放桌上等候。见翠翠出来,抱拳礼貌一句:“今日叨扰大姐了。”翠翠见洪浩模样气质,也是不同见惯的乡野村夫,当下有些羞涩:“实在惭愧,家中贫寒,只有这见不得人的黍米,让小哥见笑了。”当下四人各拿碗筷喝粥,这黍米粥洪浩原是喝惯了的,喝起来并无半点难吃模样。但苏巧却从未吃过此等粗粮,喝一口只觉有些刮喉,眼看洪浩喝得香甜,她又不好意思不喝,只得小口小口抿进嘴里,费力吞下。最后浅浅喝了半碗,便道吃饱了。洪浩足足喝了五大碗,才停下来,心满意足打个饱嗝。母子二人见他这般模样,都知这小哥没有嫌弃食物粗陋,暗暗高兴。洪浩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桌上,细声说道:“今日实在是打扰,恐怕吃掉你母子二人几天的口粮了,这点心意,你们收下。”母子二人,见到这么大一锭银子,顿时惊喜万分。尤其王乜,他先见洪浩拿给他,不过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散钱,以为这顿饭最多也不过给几个铜钱,没料到一下这么阔绰。,!当下王乜就说:“小哥哥,收你这么多银子,我……我觉得太多了,要不你今天就别走了,让翠翠陪你睡一晚。”他毕竟孩童,平日见村上男人,挑几桶水也要睡他娘,砍两捆柴也要睡他娘,带二两盐也要睡他娘,便觉得只要给他家一点好处,睡他娘就是天经地义。此言一出,三人都是大惊,翠翠涨红脸喝道:“小王八蛋,胡说什么,莫要羞辱恩公。”她说这话,却不是觉得不该睡,而是觉得自己卑贱,原是配不上。王乜却冷冷道:“那些男人都睡得,为何小哥哥睡不得?那些男人加在一起做的事情,有小哥哥这一块银子多么?”翠翠终于崩溃大哭:“你个小王八蛋,忘恩负义。老娘要不是看你还小,不能养活自己,也不用活得如此下贱,早就一死了之。你扛得动锄头么?你挑得起水桶么?你砍得下柴火么?这些事你做不来,我做不来,等老天爷来做?你以为老娘:()朱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