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宇一边吃甜甜圈一边偷偷朝副驾驶上的杜以泽瞄上两眼,瞄完又生怕被他发现,赶紧回过头来,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佯装无事发生过,实则心里一阵发慌,百思不得其解。
这男人到底有个啥好看的!
秋天静悄悄地来了,一夜之间就将人行道两旁的梧桐树叶染成金黄。杜以泽出门得带上一条薄薄的羊绒围巾,李明宇也不再穿着短袖短裤就上街了。这是昼夜温差最大的时节,稍不留神就容易感冒生病。李明宇没有涂防晒霜的娘炮习惯,晒了一整个夏天,洗澡时脱完衣服,身上像穿了件白背心白短裤。
其实杜以泽刚刚来这的时候已过立秋,只不过因为那时秋老虎还在横行霸道,夏天似乎迟迟不愿离去,可秋风说刮就刮,自打一声惊雷过后,上空密布的乌云被妖娆的闪电划了道口子,一场雨帘般的暴雨将城市从东边洗到西边,再从南边洗到北边,洗了足足一周。再然后,秋天就正式到来了。
这段日子里李明宇朝九晚五,宛如真的变成了一位上班族,他不会做饭,只能帮着杜以泽买菜。每天晚上下班之后两人一路从顾烨山腰上的别墅驶向市中心疙瘩角落里的菜市场,久而久之菜市场里的大妈大爷都认识了李明宇,以及他身边那个一直在感冒戴口罩的男人。
这口罩其实是不用戴的,杜以泽长得早已跟小时候截然不同,就算现在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当年的通缉照,他明目张胆地从通缉墙前走过也不一定能有人能认得出来。不过李明宇仍然觉得大城市里人多眼杂,有一天从超市里扛了箱防雾霾口罩回家,说,“这下别人不会觉得你一直在生病了。”
除了伙食得到改善之外,李明宇的生物钟也规律了许多。他虽然有喝酒的毛病,但自从家里多了位客人以后,他平日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所作所为惹人反感,一周里吃宵夜吹瓶子的频率也大大降低,降为一周两次,两次还都设在周末晚上。
杜以泽倒不似李明宇那般热爱社交,他独来独往惯了,没任务的时候一般都呆在家里擦枪。每周有人给他送两趟新鲜的肉质品和果蔬,所以他确实没必要出门,就算想要透口气也是等到天黑,犹如一只昼伏夜出的蝙蝠。他倒不是怕自己白天出门引人注目,只是黑夜更能让他感到自在。
李明宇工作日里没了夜生活,只能呆在家里打发时间,他曾经尝试跟杜以泽一起看电视,可这年头的肥皂剧越来越多,受众都是些小姑娘,两人兴致缺缺,只好去开两瓶啤酒,再去阳台上抽两根烟,然后早早爬上床睡觉。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敢太在杜以泽面前喝酒,生怕勾起他的伤心往事。反倒是杜以泽去超市里买了各式各样的酒回来,他挑了些上好的洋酒摆在李明宇的酒柜里,李明宇就背着手在酒柜前走来走去,感叹说,“我喝不惯这洋鬼子的东西!”
次日杜以泽就买了两箱啤酒搬回家里。李明宇当时还不喝,边咽口水边扯谎,“没事!其实我不怎么喝酒,我也不爱喝——我跟他们喝那不是为了尽兴嘛!”
之后他才发现杜以泽原来是喝酒的,只是在外不喝酒,因为要开车载自己回去。
哎呀,这杜以泽怎么这么体贴!
杜以泽在家喝酒也很克制,一两听啤酒就打住,不像李明宇似的,总是喜欢兑上杂七杂八的酒一起喝,喝到浑身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红,像只泡在温水里的虾米。
这天晚上李明宇站在玄关处换鞋准备出门,“我有个兄弟最近家里刚生小孩,办满月酒,我去庆祝庆祝。”
杜以泽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我送你去。”
“不用!我坐地铁就行。”李明宇拉开门,“估计会闹到挺晚,你也别等我了。”
介于杜以泽身份身份敏感,没有驾照,李明宇白天都不让他开车,所以杜以泽能摸到车的时候大多是凌晨,好比说两人吃完宵夜,李明宇又喝了酒,自己握不住方向盘时。不过今天这顿酒席还不知道要吃到几点,李明宇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头脑清醒地干等,所以才不想叫他接送。
一顿胡吃海喝下来已经午夜两点多了,李明宇今晚喝得有些多,他兄弟抱着怀里的小娃娃让人认干爹,他一高兴,红的白的一起喝了,头脑稍微清醒点的时候已经人走茶凉。那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大哥我送你回去吧。”
“你有老婆有孩子的,你送我干啥,你当我是小姑娘啊?”李明宇打嗝都泛着酒气,他伸手想在对方怀里肉嘟嘟的小脸蛋上捏一把,又怕把人弄疼了,踌躇着收回停在空中的手,又赶人似的轻推着两人的胳膊,“赶紧回家!我打个出租就行。”
他生怕夫妻俩硬要送他回家,说完便扭头歪歪斜斜地走出店面,招手拦了辆黄色的小出租车。报完地址后他不再说话,将车窗降到最下,脑袋靠上车门,眯着眼看着窗外金色的路灯排排倒退,风涌进窗口,抚得他脸蛋有些冰凉。看来这秋天真的来了,冬天不会远了,这南方城市的冬天还是难熬,时间长不说,又湿又冷,冻到人骨头节里去。
李明宇想起对方襁褓里的小宝宝,不禁嘿嘿笑两声,笑完又垂下眼,失神地想着什么。他们一旦有了孩子家庭,基本就意味着要跟这帮派制度告别了,所以今天这顿饭更像是一场“离职欢送会”。其实这是挺正常的一事,没什么值得他感叹的,要是能稳定地过完一生,谁愿意一辈子打打杀杀的呢?再说了,这活也吃年龄,吃体力,不能六十多岁了还颤巍巍地举着拐杖跟人干架。他冷不丁地想象着自己和杜以泽老了以后拄拐打架的情景,又忍不住嘿嘿嘿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