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停留在没有温度的“那就行”上面。
把吐司片放进微波炉叮的那半分钟,我的视线滞留在聊天界面,极力抑制着想要确认的讯息:你来真的?你真的没有任何情绪吗?
糟糕的是,我有。
隐秘的不安像是水面的波纹,在放大。
好在工作暂时轧断一切。
但傍晚离开公司,那层隐形的隔音帘又消失了,在地铁上,我面前站着一对情侣,应该是大学生,男孩拉着吊环,而女孩把他当支架,他们看起来朴素且亲密,男孩脸上还有些痘,很像大三时候的我和许树洲——朴素?我为什么会用这样的字眼,更诡异的是,我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开始照镜子。屏幕里,我的肤质被粉底修饰得堪称无暇,新买的婴儿弯免胶假睫毛也牢靠地粘在眼睛上,我整理着刘海,已然成为自己过去最想成为的精致到连每根头发丝都不放过的“都市丽人”,我好漂亮,紧接着,我下意识地问,“合照咩?”,那种黏糊糊的,轻微的,一字一顿,像羊羔一样的声音,它们几乎条件反射般地蹦了出来,好像此时此刻,许树洲就在我身边为我的脸蛋捧场唱诵,并挤进拍摄范围挤眉弄眼,不惜牺牲他那张帅脸做我的背景板。我完全忘了他不在。
回应我的是车厢里一成不变,字正腔圆的前方到站提醒。
我观察四周乘客,尴尬且无措地关灭了手机。
在失去许树洲的第一天,我已经不习惯这种“失去”。
等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不习惯衍变为不可置信。
尽管类似情绪在前几天目及他分手短信的那一刻猝然闪现过,但此刻,它激发出了更多负面的表达,最明确的是焦虑与愤怒。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冷战在恋爱里,是我的独家专利。他承诺过,永远不会对我使用这样的手段。
怒气像一个开关,而我脑袋被很长的火车碾过,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给他发出消息:你还活着么?
我很会说动听的话。
但也很会说难听的话。吵架时尤甚。
哪怕我的意志在规劝我,别做情绪的奴仆,好言软语兴许能扭转此刻的局势,但我的行动已快过思考,我是“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严格执行人。问出口的一刻我像往常那样感到后悔,可自尊不容许我撤回——假使他已经看到了呢。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回即示弱,再不济还有自圆其说。
许树洲的优良品质和他的决定一并消失无踪。
也让我变得失控。
-在?
-人呢?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静候一刻钟,理智荡然无存,我开启了语音轰炸。
接连五通都无人接听。
……
恼火是红色,不安是蓝色,骄傲是明黄,糅杂在一起,我整个人在被黑水吞没。
三个小时后,许树洲说,我刚睡着了。
黑魔法消散,我坐回教堂的王座上。
如释重负,这才是许树洲。不可能不理我,下一句他就会问“宝宝怎么了”,我这样的分手大王,分给他一次体验机会又何妨。毕竟我们总能重归于好。
我平静下来,微笑着,低头看许树洲的新消息。
-有事打字说,别再打电话。
我愣住,定定看这句话几秒,鼻头的存在感突然变得格外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