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曦瞠目结舌,孔宴秋认真地说:“可是,你治好了我的嗅觉。”
巫曦茫然地举起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尖:“啊?我?”
“是的,你。”孔宴秋说,“生平第一次,我闻到了花朵的芳香,水果的甜味,宫殿的赤铜立柱有一种与血液迥异的淡淡腥味,竹酒的气息则淡如露水,又带着辛辣的凉意……”
孔宴秋坦然地说:“我找你找了很久,但大荒实在太过广袤,最后迫不得已,我唯有采用上一次的做法,再度坠下九重云端,朝你的方向降落。”
“我这一生从不求人,现在,我诚心求你,”他望进巫曦的眼睛,“只要你能治好我的五感失衡之症,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想了下,为表诚意,他学着自己曾经听过的说辞,铿锵有力地道:“哪怕是以身相许。”
巫曦:“哦……哦哦哦?”
巫曦眼睛圆睁,以身相许!好郑重其事的发言,居然连卖身契都愿意签给我……
“不了不了!”他使劲摇头,“治病救人,理当如此,我要你的卖身契干什么呢?”
孔宴秋的眉眼黯淡下来:“那你……”
“我们来想想办法,”巫曦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怪病为什么会被我治好,不过,我愿意为你试一试!”
为我试一试。
孔宴秋的心又是重重一跳,他看见巫曦掰着手指,一一数道:“嗯,我想想,你落下来之后,我把你扛回来,让你躺在床上睡觉,对了,你发起高烧,我用外面的雪水给你擦脸,擦身上,也许是因为这样?”
孔宴秋摇头:“玄冥残余,只于退烧有效,于我无效。”
“那就是饮食的问题。”巫曦冥思苦想,“我喂你吃了薯蓣蛋汤,喝了融化的雪水,然后……”
孔宴秋发现一个值得注意的点:“只有蛋汤?”
“啊,”巫曦不好意思地抓头,“一来你是病人,不能吃口味重的东西,二来嘛,我能得到的食物实在有限,也只能给你吃这个……”
他抬起眼睛:“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做别的东西给你吃,新食材,新菜式,你的病就会好得更快,对不对?”
“我……我们,值得一试。”孔宴秋道,因为以前从没用过“我们”的称谓,此刻说起来,难免觉得唇齿发涩,“我给你捕猎,你需要什么食材?”
“这也不用固定,”巫曦挠挠脸颊,“有什么我就做什么,大荒也不是能叫人随便点菜的地方。”
孔宴秋颔首:“好,将养两日,我们就出发。”
“耶!”巫曦兴高采烈,高高举起双手,“出发,冒险!”
深夜,孔宴秋躺在木床上,翅膀底下是一小团呼吸平稳,散发着暖意的神人。
他睡不着。
迷惘充斥着他的内心,他曾经十足乖戾,暴虐不堪的心。金曜宫将他一脚踹开,他的生父和生母更冷酷地远望旁观,作为生而知之者,孔宴秋得以清晰地看见、听见他们的嘴唇微张,从中吐出两个带着震惊与悔恨的字眼。
——“孽障。”
从那一刻起,他的世界被无限割裂成残破的碎片。
他拼命去抓,拼命去捞,想努力地拼合出一个完整的东西留给自己,但除了被碎片锋利的边缘割得遍体鳞伤之外,他什么都抓不到,什么也剩不下。
既然如此,那就用憎恨填满自己的心!恨是不竭的动力,那狰狞冷酷的火焰昼夜不停地燃烧,总有一天会从他的身体中满溢出来,咆哮着吞没万物,燃尽众生。
……但是在这里,他内心的火焰正在收缩,平静,变得无限温吞。有那么一些瞬间,他甚至忘了自己的恨意,忘了自己与金曜宫的宿怨。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孔宴秋心知肚明,可是,巫曦带给他的新奇体验——他的话语,他的笑声,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关怀,以及他的慷慨和天真,连同恢复的嗅觉一块,向他昭示了全新的未来。
他有一种预感,那就是他正站在天命的分岔路口上,要往哪个方向走,要决定什么样的一生,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而孔宴秋还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孔宴秋:*严肃,认真*我想对你提出一个……
巫曦:*哈哈笑,从他身边跑开*哈哈,蝴蝶!
孔宴秋:*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转移注意力*是的,那是蝴蝶。对了,我想跟你说……
巫曦:*摘到果子,快活地跑来跑去*嗯!好吃,你也吃!
孔宴秋:*再次被他吸引,再次转移注意力*是的,这是果子。奇怪,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