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自己曾经在十四公里厨房的平顶上,坐着看风吹柏树林,唱“岁月难得沉默,秋风厌倦漂泊”,却忘了自己在大屋地沙场的竹林边唱的什么歌了。或许是《真英雄》,可那是我高三才唱的。因为有牤牤在我身边,可排除情歌可能。也就不是徐许汪周中的任何一人。多半是张卫健。经过排除法,我认为可能是《虚虚实实》或者《不灭的心》。两首歌,最有意义词如下:“动静之间如行云流水,追一个豁达的眼神。任澎湃巨力来打我,牵动我四两拨千斤……所向无敌真英雄,随心行动,心底我是这样的人。”“你离我越远,痛离我越近,思念没有声音,却能颠倒乾坤。日月星辰,只是陪衬,有你的地方,温暖如春。岁月无痕,不改我心,你爱的力量,用之不尽。”我唱完之后,牤牤跟我说:“远狗,我晓得你心里的事,别人不能理解你,是因为他们没有文化。牤牤理解你,但是牤牤讲不出来。”我很惊讶,牤牤居然觉得我很苦闷。是有些苦闷的,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见不到任何同龄人——见到也没用,多半没人跟我谈论理想社会或者哲学。得到牤牤的理解之后,我也平静了很多,不再焦躁。我开始尝试给牤牤讲一些我知道的故事或者学校里的知识。牤牤听不懂的,她就会走神,觉得有意思的,就会多问我。我都挑有趣的比喻,给她讲明白了。当时在竹林下,牤牤摆了一个黄竹床,我和她就躺在那上面。牤牤总是不让我躺下,认为这样有失体统。被人看见,有辱女儿家的清白。我才不理这个,我就当自己是梁山好汉,是鲁智深。什么女儿家?若是女儿家处处受限,我才不当什么女儿家。牤牤跟我说了几回,看我死活不改,也就任由我躺着了。牤牤不在的时候,我就用p4听歌,看天空中风吹云动。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了一朵爱心形状的云。可惜,我的p4没有照相功能,只能任由那朵云留在我心里了。等牤牤过来,我想指给她看的时候,那朵云已经被风吹散了。这样闲适的日子,除了虫子、蚊子之外,也就剩厕所最讨厌了。沙场的厕所就在我们住的那个工棚的对面,在下河滩的小路边上。也是用黑胶皮加木板盖的。小小一个,进去就是踏板和坑。详细内容我就不多描述了,反正跟我之前描述的那些旱厕也差不离。描述的太详细,也是白白恶心你们。哈哈哈哈在这儿上厕所,最惨的就是经常有人经过,有的时候我在里面上着,就特别担心有人也走来上——那门又不高,走近点不就看光了吗?所以我每次上厕所都很紧张。我固然不在乎女儿家的名声,但我在乎我自己,我不想受到莫名其妙的伤害。还有一点就是,在大屋地上厕所,只能用粗糙的草纸。我的屁股好疼啊!到了晚上倒是好些,村里夜深人静的,这时候没了白天的燥热,夜风习习,即使是黑胶皮工棚里,也得了安静和凉爽。牤牤说,这叫自然风,再贵的空调也比不上。她总是为此而骄傲,也确实吹不惯空调。有天晚上,黄屁股“汪汪”叫了起来,直尾巴警觉地跟着它跑到门口,然后两只狗子一边叫一边往外冲。花花胆子小,就在屋里叫。牤牤起床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跟着起来。结果外面没有人,两条黑狗已经冲到了一百米外的岔路上了。牤牤就出去叫它们回来,我带着花花跟在后面。夜色墨染了山村,天地一片寂静,只剩虫鸣狗叫,田地安静的睡着了。植物们的呼吸变缓,一切都好生轻巧和安宁。我站在已经融成了黑影的工棚外,小路两边开阔,河面上的风习习吹来。抬头一看,满天繁星。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星星。它们像是被人撒开的银米,又像是揉碎了的发光宝石,那样成堆成片的镶嵌在夜空上。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这么多星星,恐怕之后看见所有拍摄繁星密集的图片,我都会怀疑那是作假或者不该是肉眼能够捕捉的。这样多的星光,今夜只为我一人闪烁!一轮皎洁的月亮不大起眼的落在它们中间,盯着夜空看,仿佛银河在旋转,而我,就站在宇宙中心。“牤牤你快看!好多星星!”我指着天空,呼唤牤牤。牤牤把狗子叫回来,随意地看了眼夜空,笑着说:“是啊,你看外面好亮。农村都不要路灯的。”确实。月色如昼,那是夸张。可是皓月繁星之下,大部分事物都披上了月华星辉,我甚至能看到路边的野草,在反射轻微的绿光——光照不足的时候,应当多是黑白,能分辨颜色,则是稀罕。我在外面待了好一会儿,才进屋睡觉。我不再感觉自己睡在工棚里,我感觉自己睡在银河里,睡在星空上。……美妙的观星体验,才过了几天,就被大雨冲散。连续几日的大雨,让牤牤连补漏都补不过来。我这动不动就生病的人,被牤牤勒令不许出门,怕我淋了雨到时候又咳嗽一百天。我看着牤牤拿脸盆、胶桶接水,暴雨淋湿了泥地,即使平日踩得再是踏实,如此浸泡之下,它们也开始溜滑。床上也开始漏雨了,我扶着木板,摸来一个水瓢接住雨水。只是放好水瓢,那些漏雨也把棉被打湿了。牤牤还要披着雨衣,穿着雨靴,顶着瓢泼的雨水,拿塑料薄膜试图盖住整个工棚。我找到牤牤的手机,用这部老旧的老人机给我爹发了条短信: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从精神病院走出来的道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