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伟文推门进来,两眼惺忪:“将军睡得可好?下官去叫人来伺候将军洗漱——”
萧晏暗说,很好,好极了。看着梁伟文那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
“还好。我总归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的,你夜里也不必太警醒。”
梁伟文被韩谦用迷药迷晕,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靠着萧晏的房门歪坐着,还以为自己是夜里太累不慎睡着了。现在给萧晏一说,顿时脸红:“下官……失职了。”
萧晏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一边低头系着衣带一边说:“皇上……是不是说我想去哪里都可以?”
梁伟文面露喜色:“将军可是要回府去?”
萧晏摇头:“反正我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也不急在这一时。待会我回我原来关的那间牢房一趟……对了,我还想再去看看姬太傅,可以么?皇上只是要他思过,可没有说不准别人见他。”
梁伟文想了片刻,“这……下官也做不了主,将军可否先等等,让我先问过范统领?”
萧晏点头:“好。”
回去那间牢房是不必请示皇帝的,所以萧晏立刻就过去了。副司狱替他开了门,他大步踏进去,一把掀起了床上破旧的草席。
“副司狱大人,请问这间牢房可曾收拾过?”
副司狱答:“一直锁着……不,今早司狱大人来过,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萧晏放下草席,若有所思:“有劳了。对了,能劳烦你找个人替我送封信么?”
副司狱已经接到了要好好关照他的命令,自然不住点头:“行,行,只是不知将军想把信送到哪去?”
“隆昌门外往南三里的霍家村,有支雪虎营驻扎在村边。信,就送给雪虎营的宾肃吉校尉。”
副司狱当场命人去办。
雨后初晴,日头分外猛烈。雍江上的风顺着水流的方向猛吹,把一面半丈宽的宁字帅旗吹得猎猎作响。谢千秋懒洋洋地半倚在船舱里,抱着一块西瓜啃得不亦乐乎。偶尔望一眼船头,问:“那小子当真不怕晒?”
谢葶兰放下手里的针线,远远递给他一块手帕:“他就是怕,也不会给你看出来。”
兄妹刚刚认回来,谢葶兰在兄长面前还是有些拘谨。抬眼看去,奚梓洲还是笔挺地站在船头。江风吹乱了他的衣衫头发,却吹不乱那两道凌厉的目光。
那目光直射向东边的远处。谢千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的只是江天一色的景致,没多久就闷得发慌。
“我说,还有多久才到东宁啊……”
“船工说了是明天早上。”
谢千秋吐吐舌头,“那小子是不是打算在那里站到明天早上?去,叫他进来,这样子站在船头,摆明是告诉人家‘要杀我就来吧’——这不是拆我的台么?我谢千秋难得接一支活镖——”
谢葶兰扑哧一笑:“他就是要这样才没人敢杀他。”
谢千秋忽然凑过去:“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把他——”说着比划了个“咔嚓”的手势。谢葶兰白他一眼:“别瞎说!”脸色却有些变了。
这事谢葶兰不是没想过,但那也是因为身陷囹圄,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在那里过了。现在既然出来了,自然不会再有那个念头。再回想起那时候,不免出一身冷汗。
谢千秋知道自己玩笑开重了,于是转移话题:“对了,师叔和爹原来不都是侍卫么?怎么师叔……”谢葶兰摇摇头:“这我也不太知道。只是听说……当年师叔似乎是犯了什么事,要被砍头。后来老宁王替他求情,端显皇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把他……后来他就一直留在老宁王身边伺候着。”
“原来如此……等等,端显皇帝不是现在的皇帝的爷爷么?原来事情这么久远……来人!再给我来块西瓜!”
奚梓洲望着远处,忽然说:“韩谦,咱们到了雍州靠岸停两个时辰。”说着稳稳当当地走回船舱去,一本正经:“我要去给舅爷多买几个西瓜,好庆祝皇帝陛下撤了舅爷的通缉令。”
谢千秋喷笑:“舅、舅爷——你索性当皇帝吧,我还能捞个国舅爷当当!”
“你刚才不是还没命地催我赶紧休了葶兰么?”
谢千秋看看他妹妹,再看看手里吃了一半的西瓜:“现在想想有你这么个王爷妹夫也不错。”话音未落,一根绣花针擦着他的脸颊嗖地飞过去,钉在他脑后的船板上。
“原来我在哥哥眼里,还不如几个西瓜……”
“你个臭丫头,我今天教教你怎么尊敬兄长——”
兄妹捋袖挥拳打起来,一路闹到雍州。
到了雍州码头,奚梓洲整理衣衫,带着韩谦谢葶兰和几个侍卫走下船去,当真买了七八个西瓜。雍州的老百姓听说传说中骄奢淫逸的宁王来了,潮水一般涌上去围观。见了之后不免失望——王爷和王妃穿的虽然考究些,也算不上穷极奢华;两人并肩而行,倒像是大户人家出门逛街的小夫妻。传说那王爷喜男风,还是个喜欢被人上的,可看上去英姿勃发,一表人才;脸蛋是俊了些,可也没有想象中扭扭捏捏的姿态。有胆子大的凑上去问好,王爷便客气地回答。末了行到雍州最出名的百芳斋外,王爷还亲自进去给王妃挑了几样本地特产的胭脂水粉珠花宝钗,新钗子王爷当场就给王妃戴上了,恩爱得百芳斋的老板娘都眼红。
宁王的楼船离开雍州的码头时,王爷笔挺地立在船头向送行的百姓挥手致意。
船一走,就有人在街头巷尾放话:这几年来所有有关宁王的流言,全都是皇帝为了抹黑宁王一门而故意放出来的。现在王爷重获自由了,这些流言也该不攻自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