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今天喝得有点多了,姨爹那个酒后劲足。你早点休息,多喝点水,免得明天早晨醒了不舒服」
季辞:「ok」
陈川:「你老屋要搞卫生间吧?买淋浴马桶的话喊我一声,我陪你去」
季辞:「明天下午」
陈川:「行,我空出来」
放下手机,季辞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放空。陈河大曲的后劲确实不小,晕眩和困倦一阵又一阵地袭来。
陈川。
陈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熟悉,又陌生。他们明明在靠近,可她心底为何觉得渐行渐远?
今晚的一切都让她开心不起来。在过去,她把陈川的家也视为自己的家,把陈川的亲人都视为自己的亲人。在她心中,这份亲情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他们对她是这样,她对他们也同样如此。可如今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全都变了?
她突然很想问问母亲,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季辞睁了下眼睛,下意识地在家中去搜寻季颖的痕迹。可是偌大一个房子,却没有一张季颖的照片。之前印在墓碑上的遗像,还是从季颖电脑里翻出来的一张几年前拍的个人形象照。
她生前明明那么喜欢拍照,不管去哪里都要拍照,不管做什么都要拍照。就算季辞跟她没什么联系,也知道她一直在拍照,因为她的微信头像隔三差五就换,还都是从来没见过的照片。那么多照片,都随着她的手机葬身江底了吗?
季辞惊悚地发现,她竟然不知道母亲现在长什么样子,她对母亲模样的记忆,仅停留在微信头像上面,以及,殡仪馆里那肿胀不堪、支离破碎的面容。
她惊惶地用手挡住眼睛,努力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的模样去覆盖那张面孔。
对鲜活的母亲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那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母亲与她的见面在争吵中开始,更激烈的争吵中结束。
到底为什么?是谁错了?母亲?还是她?
她慢慢睁开眼睛,白墙,沙发,茶几,冰箱,桌子,灯。电视机里的古装人物抑扬顿挫地念着台词,逐渐变成难辨内容的白噪音。
一切似乎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像在梦中。
她扭了扭头,发现一只巨大的竹节虫骑在沙发上,褐色的身体,长到令人反胃。六根细长的节肢无序地动来动去,每一条节肢末梢都长着锋利的钩子,伸长开来能触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竹节虫的一双黑黄鼓突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季辞惊得猛然坐了起来。
沙发上什么都没有,电视里的古装剧已经暂告一段落,正在播放广告。
徐晓斌。
是的,竹节虫的位置——当年徐晓斌就坐在那里。徐晓斌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四肢大张地靠在沙发上,像在自己家一样放松。他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就像现在这样,播放着不知所云的、但是格外吵闹的内容,抑扬顿挫的念白充斥整个房间。
徐晓斌没看电视,就看着她——目光一如刚才竹节虫的那双眼睛。
季辞深吸了口气。又做噩梦。
徐晓斌到底是什么时候介入母亲的生活的?连陈川都认定自己见过他。
季辞忽然想起2008年她跑回家,又不告而别之后,季颖给她打过一个越洋电话,用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打回去的时候,接听的是一个男人,她就给挂了。
那个男的会是徐晓斌吗?
困意全无,季辞开始翻手机的通话记录。幸好她有保留历史记录的习惯,手机存储空间越买越大,就是为了存下历史聊天和通话记录。
她找到了一个手机号。输入微信的“添加朋友”,显示“该用户不存在”。又用微信和支付宝分别试了试转账,都显示对方关闭了该项功能。看来对方很谨慎。
既然如此,那就用最直接的办法。她换了套朴素的带帽子的运动服下楼,外面又下起了雨,她回家披了件雨衣,骑上那辆摩托出去找公用电话亭。现在用公用电话的越来越少,她找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在客运站附近找了个能用的。
电话很顺利地拨通了。她压着嗓子问:“请问是徐晓斌,徐总吗?”
对方说:“您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