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裴淩发出一声鼻音,不便再多吐露一个字。
听严詹说,她已经变得不怕苦,喝药时不再需要饴糖。
但裴淩却开始惧怕苦涩。
他何其渴望那颗可治愈他的“饴糖”,明明就在眼前,却不知道该怎么触碰,才不会惊扰到她。
裴淩眼底情绪无声暗涌,一种奇怪的冲动沿着四肢百骸,逐渐流窜到跳动的心脏。
想不顾一切地告诉她真相。
就算她不信、抗拒、想逃离,心里只想着别人,觉得他疯了,那都没关系。
至少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她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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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森凉。
南荛与裴淩彼此正僵持着,忽然有人往这里来了,是个武将打扮、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对方甫一过来,嘴里虽喊着“丞相”,一双眼睛却忍不住瞟向南荛。
南荛被他看得十分莫名。
裴淩不动声色地抬手拍了下狄钺,狄钺身子一瞬间绷紧,连忙低着头收回视线。
“你先回去罢,明日天亮了,本官让人帮你寻簪子。”裴淩开口道。
“多谢大人。”
南荛早就想逃离这里,毫不耽搁地福了福身子离开。
狄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看,还在怔怔出神。
裴淩淡声道:“这回看清楚了?”
严詹到底没瞒过狄钺,让他刨根究底地知道了南荛的存在。
当初裴淩之所以下令瞒着狄钺,是怕他得知公主身在廷尉狱后,激动之下鲁莽坏事,而今她人已安全,便由得他知晓。
狄钺怔怔低喃:“她真的是……”
“怎么,你不认得?”
狄钺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低头道:“下官当初……没瞧见过公主的脸。”
成为羽林郎何其不易,他努力了许久才得以入选,心底虽敬仰华阳公主,却不敢与任何人提及,更是从未抬头直视过公主,连公主的脸都未曾看清。
只记得她很高贵,背影很美。
后来,公主亡故,狄钺惋惜难过,偷偷去城外祭拜。
当今天下,人人皆趋炎附势,那些昔日奉承公主之人,在她死后也都转投了他人门下。唯有这小小将领,始终铭记着点滴之恩。
裴淩微贱之时,曾被狄钺父亲狄昆救过性命,后来他身居高位,便数次向狄昆提及报恩之事。
狄昆那时断了腿,仕途之路被生生扼杀,只叹息道:“爬到上头也未必是好事,若君侯[2]有心,不妨日后对我这莽撞幼子多帮衬教导着些,省得他将来一个不慎,在朝中捅出大篓子,丢了性命。”
裴淩便把狄钺带在身边,时常关照他。
“丞相,明日可以让下官去给公主送簪子吗?”狄钺犹豫着说,“下官只是……还觉得在做梦……”
裴淩淡淡道:“你若是去,便注意分寸,莫吓到她。”
狄钺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