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了阵脚,匆匆绕到棺材另一侧,将棺盖推回去盖好。
她总是不肯让姜玉露看到她哭,因为姜玉露一面爱在她哭时打趣她,一面又总怕她真的伤心难过,每次卫湘哭得狠了,她都要费心费力地哄她。有时一夜过去卫湘都忘了昨日哭过的事了,她还要小心翼翼地哄她吃点心、讲笑话,颇是操心。
卫湘越想这些哭得越凶,最终跌坐在地上,背靠棺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房内佳人垂泪,屋外忽又下起骤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石板上,很快就如铺了一层薄油。
同院的其他几间房里,有围坐灯旁闲侃的宦官聊着热闹,聊及早些时候搬去卫湘房里的那些聘礼,想到这绝色佳人将要去配那年过半百的老太监,语中既有戏谑又有感慨。
宫女们的房里则要多些哀愁,无不对卫湘心生怜惜。
一名年长的大宫女慨叹说:“这等姿色合不该生在宫中永巷里,这地方金碧之下尽是腌臜,生得那么一张脸,便注定一辈子不得太平。”
旁边年纪相仿的姐妹即刻反驳:“这话也不对。这等姿色在永巷里不太平,在民间便好了么?穷苦人家生得好看的姑娘,被卖进青楼酒肆的、被掳掠奸。淫的何时少了?倘使在富贵人家做大小姐或是好些,可那样的人家又有几户呢?”
最后一个年轻些的说:“姐姐们都想得好本分。要我说,卫湘倒不如胆子大些,既然永巷、在民间都难得太平,不如去搏一把那泼天富贵。若横竖都是一死,与其死得窝在这永巷中一身粗衣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如真混得个红颜祸水的名号,十之八九还能得个风光大葬呢。”
这话说得那两个年长的面色一变,其中一个压音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哪有乱说?”那位虽然年轻,品秩却不比她二人低,便也不怕她们,平和地摇摇头,“两位姐姐摸着心说说,卫湘那张脸比起早前宠冠六宫的妩贵姬,如何?”
二人面面相觑。
“妩贵姬”三个字如雷贯耳,宫中无人不知。她人如其封号,端是妩媚动人,甚至最后死也死在了这妩媚上。
只是若何卫湘比……
年长的宫女不得不承认:“妩贵姬不及卫湘十之一二。”
。
一夜的哀伤,一夜的雨,卫湘靠在姜玉露的棺木边一夜未睡。
天光渐明,她灌下一盏浓得发苦的茶提神,而后坐到妆台前仔细梳妆。
她从妆奁里取出姜玉露送她的那只镯子,这镯子她从前总舍不得戴,这会儿终是戴到了腕上。
从姜玉露手上脱下来的那只则被她收进了妆奁中,放在一个厚实的锦盒里,唯恐磕了碰了。
一切收拾妥当,她推开房门,外头下了彻夜的雨刚停,阳光尚不及穿透阴云探照下来,阴沉犹在。
一名宦侍偎在卫湘门边打盹儿,门一开,他忙不迭地爬起来,边观察卫湘神情边小心地劝:“熬了这许久了,姑娘吃些东西吧?别熬坏了身子。”
卫湘知他是王世才派来的,扫他一眼,和颜悦色:“我实在是没有胃口,便由着我先做些事缓一缓神吧,或许一会儿便饿了。”
那宦官见她这样讲,不好再劝,只问:“姑娘想做些什么?小的可陪着姑娘。”
“不必。”卫湘淡淡地摇头,“我想自己忙一忙。正好……露姐姐早先受闵淑女所托,帮她栽了一盆昙花。前两日这昙花已结了花苞,不知哪日就会开,但昙花一现,错过就见不着了,我正好今日就给闵淑女送去,也算了了露姐姐最后的差事。”
宦官闻言躬身:“那姑娘慢着些,大悲大痛,切莫再累着。”
“我有数,多谢。”卫湘点一点头,就举步去往前院。
她和姜玉露负责打理的花草都在花房的第四进院里,她过去找了一找,便寻到了一盆昙花。
姜玉露栽种过昙花是真的,前几日结了花苞也是真的。昙花本就是夏日里会开的花,这会儿就该结苞。
但说什么受“闵淑女所托”,则完完全全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