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空中又飘起了雨,气温骤降,冷得像入冬,家家户户躲在温暖的蒙古包里用晚饭。
下雨的缘故,天黑得格外早,吉雅赛音点燃羊油灯,抱着小孙女和大儿媳他们围着铁桶干粪炉。
巴图尔在炉板上烤着獭子肉,滋啦滋啦,空气里都是诱人的肉香,和浓郁的奶茶味。
新鲜的旱獭烤肉是蒙古草原最著名的美食之一,旱獭常年与牧民和草原狼斗智斗勇,洞里洞外来回逃窜,哪怕一身五花肉,每一根肉丝纤维都充满力量感,绝对不像猪五花那样油腻。
巴图尔火候控制得刚好,每一片肉烤得外焦里嫩,最后撒上几粒粗盐,热腾腾香喷喷地出锅了。
林静月喜欢吃辣,裹上野葱后,再蘸点辣椒面,塞进嘴里,吃得嘴角直流血汤,又鲜又嫩的滋味,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小孩儿的肠胃不比大人,巴图尔会特意帮林可叮烤熟一些,免得她夜里闹肚子。
“快尝尝这烤肉。”巴图尔夹到她银碗里。
林可叮奶声奶气地道了谢,才拿起筷子埋下头去,她吃东西很安静,哪怕小脸塞得鼓鼓,也一点声音没有。
不像旁边的格日乐,总能搞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动静,巴图尔深刻地体会到汉人常说的那句话——谁家大白菜让猪拱了。
他家有白菜有猪。
草原人有肉必有酒,吉雅赛音拿出自己珍藏的东北高粱烈酒,每个人倒一盅,林可叮和格日乐不到年纪,无福消受。
林静月将酒盅举过头顶,放开喉咙地敬小老太酒。
吉雅赛音连喝三口,喷着酒气安慰道:“死了就算了,下次别找短命鬼了。”
“婶子说得对,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多的是。”林静月一口烤肉一口烈酒,豪放得像土生土长的草原人。
吉雅赛音看着她,“你要想来草原,婶子给你介绍。”
林静月笑哈哈摆手:“不用了,我有了。”
“啊?”
“啥?”
不是刚死了男人吗?这么快就处上新对象了?
格日乐偷蘸了辣椒面,辣得他嘴巴斯哈斯哈,脑袋瓜嗡嗡嗡——没听清大人们说话,随口搭了一句:“啥有了?小姨怀上了?恭喜恭喜!”
吉雅赛音被小孙子一句话呛到直咳,林静秋帮婆婆拍背顺气,说儿子:“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巴图尔也给格日乐一巴掌,跟林静月道歉:“童言无忌,别放心上。”
“哈哈哈哈……”林静月爆笑出声,无所谓道,“看把你们紧张的,我不能生又不是什么秘密,不然也不会上杆子给人当后妈了。”
林静月在十五岁那年,寒冬腊月天,意外坠河冻坏了身子,林静秋带她四处求医也没能治好,个人问题才会耽搁到二十八岁,直到认识沈大飞。
沈大飞比她大五岁,离过一次婚,前妻留下俩闺女,说是不会在意她不能生育。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搬去国外小半年,沈大飞就隔三差五不着家,林静月语言不通,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天天足不出户,好在身边还有个人说话,不然她早就疯了。
沈大飞有应酬也不带她,拿她听不懂外语,去了会不自在为幌子,实际上带别的小姑娘出席。
林静月知道后,也没跟他闹,花了一年的时间学习外语,学成后,拿着沈大飞的钱玩玩玩买买买,小日子过得潇洒得很。
沈大飞的小情人不乐意了,抱着孩子闹上门,要死要活要沈大飞做选择,在她看来,她男人的钱凭什么给一狐狸精花。
林静月直接报警,告她私闯民宅,警察把小情人带走,沈大飞连夜求她离婚,“老沈家不能断后,小月,你就成全我吧。”
夜里,林静月和姐姐裹着一条羊皮毯子,坐在铺在羊圈外面的地毡上,头顶是璀璨的星河,很近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
“你就答应了?”林静秋心疼地看着妹妹,五年间发生的种种,从她口中说出来不过几句话,但她知道,每个日日夜夜都是难熬的。
“像我这种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轻易饶了他,我先扇了他几大嘴巴子,第二天去找律师打官司,总不能让那老王八白睡了,打了差不多一年吧,”林静月气笑了,“你猜最后分到多少钱?换算成人民币,不到两千,老王八不好好做生意,光钻研生儿子去了,家底都给他败没了。”
“好人有好报,好在我抽身得早,不然家都回不了,一辈子扣在国外帮他还债。”林静月庆幸地感叹道,扭头对上林静秋担心的目光,眼角带着笑,有种飒爽的风情,“干嘛这么看着我?真的,我还要感谢沈大飞,要不是跟他一块出国,我也学不会外语,回来就聘不上旗里高中的英语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