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肩擦膀,乌泱泱的,可不想上赶着遭那份罪。她们各有安排,多谢娘子挂心。”缦双笑着理了理季蘅腰带上的坠子和香囊,“既是立冬,奴婢偷闲,留住护院酿黄酒,再记得给您蒸碗赤豆糯米饭。”
闻此,季蘅点了点头,抄起细鞭,飒飒走了出去。
央求甄尧教会自己骑马,是穿越后她实现的第一桩私心。这位便宜兄长虽嘴上说着不太妥,但见小妹又是撒娇又是哭得涕泗滂沱,很快就心软了。
那玉头骢便是当年他送的生辰礼物,至今已有四岁了。
季蘅去马厩是真,不过,并未耽搁多久,喂完两捆苜蓿,很快骑它从后门偷溜出来,看方向,肆意往虎婆园去了。
那园子很大,倚着青萝群山,有湖泽河流与一望无际的树林。她扬起鞭子,打在风中,利落一抽,任凭马儿沿湖疾驰。
尽管风扑得脸生疼,可眺眼所见绵延翠色,再没有比这更自由畅快的时刻了。
红艳艳的裳裙仿若一团火焰,几乎点亮了山水间每处暗淡景色。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远在颍川的谢容允最近走的许县买卖,顺道回趟老家给早逝的双亲敬香磕头,途经阳翟时,还去拜访了其间有名的高人隐士水镜先生。
水镜此人清雅朴直,虽鄙夷谢容允这般立身处世的庸俗态度,因与谢氏沾亲,便也给得几分薄面相见。
交谈寥寥数语,无关痛痒,只知他老人家为避战祸,不日就要举家迁往荆州襄阳了。
回到候馆时,天将黑未黑,大门前久站了对扈从,待谢容允走近些,其间一矮小者迎面作揖:“东家。”
仆唤作田匏,打小就跟着做事,知根知底,算个忠心牢靠的人,离近几步,又听他轻声道:“有贵客。”
谢容允闻讯,不由疾步走进了驿馆,边问:“可是夏侯公子?几时到的?”
“约未时二刻下的马。”田匏恭敬引路,“想必路途疲累,到时便歇下了,也不知醒是未醒,小的未敢惊扰。”
说话间,两人已转出回廊。
谢容允不由点点头,命田匏退下,至阶前,他又止步,理好衣冠,方才继续往前,恭敬揖礼:“颍川谢敛,求见夏侯公子。”
外头守着的侍卫认得他,连忙打开门,请人进去。
此间厢房里正坐着的是夏侯尚,汉代开国元勋夏侯婴之后,年方十八,自小就跟随叔父夏侯渊替其主曹操征战四方。
目今汉室衰微,群雄逐鹿,司空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虽屡行不义,到底也算得名正言顺。
谢容允既识时务,又爱攀高,都说小人之交甘若醴,他便自持为朋侪中最敞亮的市道之交,所谓远大抱负,不过扳龙附凤,扶摇直上,图尽天下富贵。
说来他能攀附上曹家的高枝,不得不提当年将蜀锦贩卖到兖州陈留,那精致花样恰得了夏侯渊之妻小丁氏的青睐,自此便牵上了线。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话,待到亥时,谢容允才意犹未尽地从厢房走出来,已然饥肠辘辘。
“东家。”田匏提拎个灯笼,恭敬候着,“上房的饭菜和熏暖都已经备好,适值立冬,特意加了份您喜欢的猪肉汤饼。”
谢容允满意地点头,是因出了屋,凉森森的手不住收进了宽袖里:“这天益发凉了,也不知咱们今年会在哪儿过年。”
他啊,实则是个亲情淡薄的人,父母早逝,打小寄养在伯父家中。那院子豪阔,丁口也多,他却与谁都不亲近,寄人篱下的日子艰难,少不了遭白眼、吃苦头,等大了些,便借由长见识而出走颍川,四方游历去了,自此流寓,居无定所,也算孑然一身,没什么牵挂。
田匏好似认真思量过,才答:“小的看中山毋极就很不错。”
闻此,谢容允笑了笑:“是不错,我与甄家大约有这个缘分。凡事若有缘,再见不难,可若无缘……”那几分难得的笑意却慢慢化作一滩苦涩,渗透了嘴边,“哎!顺其自然罢。”
说到无缘,是又想起方才夏侯尚所言,此行唐突造访阳翟,只为求得水镜先生出山。
可惜水镜无心仕途利禄,若明日聊得投缘,倒是可以请先生举荐一二贤才。
夏侯尚偏狡辩什么——哎呀,误会了,并非为那战事上的宏图大业,咱曹营可不缺军师!只因明公膝下几位公子渐渐长大,少个名师教诲,听闻水镜先生通经史、晓天文、熟读兵法,也曾传道授业,声望远扬乡党,若能被曹家公子拜为西席,怎么不算互提身价?何况曹家的拜师赠贻甚是贵重,可抵多少清贫之家的每年开销……
谢容允听得,都有些想毛遂自荐了,怪只怪曹家这次看上的先生不好虚名,不贪富贵,更怕招惹是非,夏侯尚大概率要白走一趟了。
其实水镜已经应了荆州牧刘表的聘请,即将前往襄阳城南的学业堂讲学。
谢容允虽清楚,却不提前告知劝阻夏侯尚。
他这次之所以费心牵线搭桥,是因迫切想求见曹氏的大人物一面,而今在夏侯尚这个小辈面前,倒冷静得有些木讷了。
“田匏。”
“在。”
“明日找个快马使,给毋极的甄郎君捎句口信,就说我不日将往许都,”行至一片空旷的路,周遭草木都很矮小,谢容允仰头望了眼秋夜的星汉,笑道,“请他莫催促,给我留碗喜酒至开春,彼时再当面祝他,文成武就,螽斯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