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正面交战,只能是硬碰硬。
刀锋对刀锋,血肉碰血肉。
北疆军如乌云卷着风暴而来。
骑兵的冲击需要力量,力量由速度而生。故而先前他们埋伏在远处,留出了足够加速的距离。奔袭至此的时候,带起来的不止有速度和力量,还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山西卫军最外排的长抢手鼻尖冒汗,紧紧地握住手中兵器,冰冷的的枪尖向前斜上,对准前方黑压压扑杀过来的北疆骑兵。
铁蹄如雷逼近,兵器的反光折射晃眼,脚下的大地震颤。身在其中的人,耳朵都被这声音震得感觉不真切。连眼睛看到的,似乎都不真切了。
直到两军相撞!
交锋!
兵器入肉!
马匹的影子从眼前一晃而过,已经不能靠眼睛,只能靠从兵刃传到掌心的触感。是刺空了?还是穿透了?
有骑兵从马上跌落,也有卫军头颅飞起。血溅了一脸,不知道是敌军的还是袍泽的。
只这一脸热腾腾的血,那些失真了的声音和扭曲晕眩的画面忽地都真切起来了。耳边是杀声震天,眼前是残肢乱飞。
再不是之前的试探。这硬碰硬的战场上,这以万人为单位的搏杀,没人能再留手。对旁人的留情无异于自杀。
总之兵刃到了眼前,人到了眼前,虽穿着一样的战衣,但红巾与黄带不同,那便杀!杀!杀!
此时若有人能从高空俯瞰,便会看到北疆骑兵拉开队伍,像一柄长长的镰刀,飞快地从山西卫军的表层刮过、脱离、盘旋、掉头,再刮过。
北疆军每过一趟,便将体积庞大的山西卫军“刮”掉一层。
一层又一层地,当这柄刀再次扑杀过来的时候,终于不再满足于只刮过表层。这一次,锋利的刀入肉了。
自上空向下俯瞰的话,便看到那“刀”入了肉,从皮与肉之间狠狠刮过,便有一块“肉”被从庞大躯体上切割了开来。
冲击的骑兵像双刃的滚刀,当这一轮的冲击过去后,那一块被切割下来的“肉”已经消失。
这一场接触战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
听起来时间不长,但在战争中,接近一个时辰拼尽全力的厮杀,已经足够使一个壮汉脱力。
对骑兵来说,更要考虑马力。因战马疾驰冲战,消耗的马力、人力尤甚于步兵。尤其这种以少对多,骑兵虽然中途会换马,但若不保留足够的马力,便可能无法做到及时地脱离战场。
金锣及时地响起,北疆骑兵毫不犹豫地开始脱离战场,利落地结束了这一战。
这一战,赵王以少敌多,以一万人硬扛了代王五万人。滚滚而来,潇洒而去,留下满地残尸,打得代王心生惧意。北疆骑兵之悍勇,实令人丧胆。
而心生惧意的不止代王一个人,还有在安定门上观战的,以襄王为首的诸王。
安定门下这一战,令代王失去了睥睨兄弟的骄傲,令襄王失去成竹在胸般的笑容。
因这二人一直以为,兄弟们都是差不多的。无非手中人多人少,钱多钱少的区别而已。只安定门外这一战,令襄王和代王终于认识到,赵王与他们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令人心中恐慌。
当然也有人不恐慌,反而神驰心往。那便是赵烺和霍决。
北疆军脱离战场消失在远方的视野里,城楼上观战的诸王和阁老们都下了楼,赵烺和霍决都还站在箭垛边,盯着下面一片狼藉,哀鸿遍野的战场。
他们两个谁都不说话,异常地沉默。
许久,赵烺忽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长长的喟叹。
“赵王叔……”他呢喃,“他只长我两岁啊……”
霍决懂那一声喟叹里包含的复杂情感。
赵王啊,活成了男人心中的“人样子”,怎能不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