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的空间并不狭窄,但徐宝来等人没有想好去处,都跟着回来了;金衹天金沅徐宝来三人在后排挤作一团,另两个实在坐不下,只能搭黄包车。
唐瑞雪在副驾问张小峰:“最近城里的治安还好吗?”
张小峰想了想答道:“晚上有戒严,白天有的路口有日本兵执勤,过路要朝他们鞠躬问好。另外日本人在插手教育界,多亏你想得周到早先就让学校停了课,不然咱们的学生这会儿大概要被迫学习日语了。”
唐瑞雪深知北平居民们纵然关心时局,可终究还是离不开他们自己的井底。忧国忧民、富国强兵对普通人来说是烦恼的、缥缈的概念,生活才是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日本人正慢慢用日文课本、满洲歌谣、罂粟、红丸、影星李香兰填补井上的那片天——这些东西实际存在着,他们希望市民只看到这些。
她叹息道:“他们是想把满洲文化渗透的那套招数搬来北平。”
张小峰手握方向盘,看着前方道路。
唐瑞雪又说:“停课只是一时之计,孩子们不能总不上学。只有迁移校址,才能延续教育文化之命脉。”
张小峰用余光扫向这位小婶婶:“是这样。”
唐瑞雪忽然一抬手:“停车。”
张小峰不明所以,猛地踩下了脚刹,后排三人被晃得纷纷前倾。
唐瑞雪把脸转向后方:“家里什么也没有,回家要吃饭也得现打电话叫馆子给送,正好前面有家小饭馆,你们几个下车去买些吃食来吧。”
那三人走后张小峰推了推眼镜:“婶婶可是有话对我讲?”
如今北平人若无事不愿在外闲逛,各家饭馆生意均冷清,买饭菜不会耗时太久。
唐瑞雪不加铺垫直言道:“小峰,你是延安的人吧?”
张小峰鼻子不自然地抽动一下,口中不置可否:“何出此言?”
“你不要担心,我一个寡妇不做官不涉政,说这话仅站在学校的立场上。何况陆清昶就算活着也不会存害你的心,他这辈子在乎的只有外敌而已。”
张小峰沉默了半晌,算承认了:“婶婶言重了,我知道陆叔叔和那些人不一样。”
唐瑞雪笑了,说出了她叫张小峰来接站的目的:“你若是有力量,就带着学校迁去延安吧。”
张小峰点头应了,而后又显出一丝犹豫来,唐瑞雪叫他有话就说。
他用手指拨弄着车内后视镜上挂的一个貔貅吊坠:“害我父亲的王承玄如今又上位了。现在有一些流言说陆叔叔不忠职守畏战潜逃才会失了北平又失河北,而刘广兴抗日有功,率部支援了河北战场虽败尤荣。这种言论发酵得很厉害,除了河北当地的老百姓知道细情,更多人是被坊间传言带着走的。”
闻言唐瑞雪愣了愣,随即冷哼一声:“打仗真出力卖命的打死了,剩下贪生怕死的无能人去邀功领赏,向来都是这样他一辈子就傻在这上面了,临到了都不知道忠字就是一把刀插进心里——要死人的!”
张小峰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异性,生怕一个不留神说错话惹出她的眼泪来,于是小心翼翼的试图转移话题。
“天津有所中学与组织上关联密切,我想或许可以与育英并做一所学校?迁移路上也好彼此照应,就像西南联大那样。”
“那自然是好。”
“既如此我想越早行动越好,你愿意的话可以随着一起去延安。陆叔叔对我有恩,我会上报组织一定保障好你的安全”
唐瑞雪打断他:“我不能走。”
张小峰不解:“为什么?”
“他死了,可他在世上的事还没了结。”唐瑞雪拉下车窗,感受着扑面微风,“有人污蔑他畏战而逃,这是辱没他。我不能听过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