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
唐瑞雪点点头,“你这个样子,忽略这些瘀青的话…”她放低了声音,又垂下眼睛笑了一声,“脱了倒是比穿着衣服更好看。”
陆清昶听了这句评价有些啼笑皆非,“既然你喜欢看,那以后我都不穿了,反正天还热着,冻不着。”
“那不是成了暴露狂。”她淡淡的说道,不晓得为什么不想再继续说玩笑话了,她知道自己在心猿意马——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普天下的男子,她只看他最合心。她不羞于承认。手指轻轻抚过了他的腰,腰身偏于单薄,但绝不虚弱无力;在他挺直腰杆的时候,他会像标枪,是她山一样的依靠。
陆清昶翻过身来仰着脸直视了她,眼里清澈但不见底,是一汪含着情意的深深湖水。
唐瑞雪也看他,同时想,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明眸善睐。接着她就不想了,因为陆清昶坐起来环抱了她,暖黄灯光中他的轮廓笼罩着一圈光晕,犹如漫卷潮汐中唯一的灯塔。她在他眉宇间印下冰凉的吻,心猿归林,意马有缰。
夏日长
顺义新兵营中大兵们在烈日下将军装披挂得整整齐齐,队伍也排列得方方正正,是要瞻仰上级长官陆军长,也是要让陆军长看看他们的军容。
方阵中青年们都是新应召从戎的,被编作了三个营。
练兵场上新修了一个阅兵台,陆清昶头上扣着一顶军帽,站在此处看向下方。看完了走方阵,他又简单讲了两句话,内容不复杂,中心思想是大家都是好样的,大夏天的训练不容易,这个月一人多发二十块钱。
军长都来了,团长们自然也要陪着。李云峰热出了满头满脸的汗,像个水兔子似的拿着手绢一边擦汗一边对着陆清昶说道:“军座,咱走吧,上前边营房里吃点西瓜喝喝茶,哎哟,你怎么想的,这天气来看练兵?妈的淌的汗得有半斤了!”
陆清昶用手压了压头上帽子:“你热,小兵们更热,不要抱怨。”
李云峰顿时翻了个白眼,往地上“呸”地吐了口口水,又在心里拿最野的脏话问候了陆清昶一番。
陆清昶清楚地看见了那个大白眼,不生气。
他知道李云峰脾气不好,性子也急,跟谁都敢骂骂咧咧,实在不能算个讨人喜欢的。可他始终记得那时候自己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眼睛都要睁不开,瑞雪拿小勺喂他药,他喉咙着火似的疼,怎么也咽不下去。好不容易喂下去几口,他一歪脑袋,汤药顺着嘴角又流了出来。瑞雪大概以为他要不成了,坐在床边小声的哭,是李云峰过来把他扶起来,捏着他鼻子硬把药给灌了进去。灌了一碗,他胃里一疼,又吐出来三分之一,全吐李云峰衣襟上了。然后他听见李云峰跟瑞雪说“没事,孬好是喝下去了点。你别哭,该吃点喝点的就去,不然他醒了你倒了,我们没法交代”。瑞雪果然是收住了哭声,李云峰又说“晚上药熬好了我还来”。
早先他身边这几个人里他最讨厌李云峰,心里忌惮着总怕他要单干,面上看到他就皱眉头,和他说话总像要比谁嘴更脏谁更能吼。他喜欢颜旭笙,认为颜旭笙是天下第一好的儒将。
后来天下第一好的反了自己对自己开了枪,最讨厌的倒死心塌地的留着,替自己镇压作乱份子,任由自己吐他一身。
想着想着,陆清昶得出了一个结论,烈火见真金,人心难测。
现在颜旭笙要是还在,一定会在李云峰翻白眼之后和和气气地开口打圆场。陆清昶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到颜旭笙会说什么,他一定说“云峰啊,天已经那么热了,你就不要再额外上火了。子至,云峰说的也对,确实是很晒,去喝点茶降降暑也好。”
他晃晃脑袋,把远去的人驱逐出去。随后对着后方一招手:“走,大伙一块去打靶场转转,那边有树荫,凉快些。”
打靶场果然有几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老榆树,它们伸长枝叶,遮盖天空,伞一样形成了很大的阴凉地。
江博文对着靶子打了几发,成绩一般,他自嘲笑道:“看来我是快老了,看不准,花眼了。”梅卿接了他的班,连开几枪,那边看靶的副官高声喊道“四十五环”。
陆清昶也拿起枪,一打就是一个五十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