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及卫州,定是春末夏初时分最为惬意。
暑气将来未来,春天凉爽和煦的气息眷恋于此,盘踞不散。
天空永远都是辽阔深远,湛蓝蓝一片,如同倒过来的大海,偶尔不那么风平浪静,团团白云化作翻涌的浪花,掀起一道又一道白鞯牧颁簟
道路两旁的树枝葱葱茏茏,虽然比不上盛夏时节的茂密,却显出几分与众不同的清新浅绿。嫩芽从树干之间怯怯探出脑袋,被风一吹,荡开令人心旷神怡的微波。
山下的小镇与世无争,向来淳朴祥和,因百门大比即将举行,这几日忽然多出不少形形色色的修士,较之往日热闹许多。
小镇名为“天河”,如今酒楼茶楼最是人满为患,与之相比,街角的糕点小铺便显得格外安静。
铺子里客人不多,老板娘坐在门口晒太阳,有时眸光轻转,默不作声地打量不远处两道人影。
这两道影子一高一矮,高的是个俊朗少年,凤目星眸、剑眉入鬓,虽说生有一张深邃硬朗的面孔,眼尾却是懒洋洋地微微外勾,在凌厉冷峻之余,平添几分肆意慵懒的潇洒自在。
再看他宽肩窄腰、修长挺拔的身形,俨然是个苦修多年的修士,腰间别了把镶玉长剑,尚未出鞘,隐隐溢出生人勿近的寒芒。
他状若风流,却是显而易见不好接近,与之相比,少年身侧的女孩就要平易近人许多。
那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模样,同样生得精致好看。
她面上是白玉一般的毫无瑕疵,晃眼望去如同一个瓷娃娃,杏眼圆润,鼻尖小巧,穿了一件崭新的浅白色长裙,长发则被精心挽起,梳成简简单单的垂桂髻,脑袋轻轻一动,便有黑发如缕,垂柳似的晃动摇摆。
与兴致缺缺的少年不同,女孩似乎对各不相同的点心颇感兴趣,一直兴冲冲地左顾右盼。
这应当是一对兄妹,老板娘悄悄想,而且是彼此不怎么熟悉的那种。
虽说大多数修士驻颜有术,但少年身上有种稚气未脱的清新感,她见过的人太多,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毛头小子。
更何况,倘若这两人是父女关系……
她还真没见过,能把父女关系过得如此生疏的家伙。乍一看去,这二人仿佛多年不见,突然毫无防备地碰了头,无论言行还是举止,全都透着礼貌和生疏。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秦萝站在一排排糕点架下,偷偷瞧一眼身边的秦楼。
她在御龙城的秘境里唤醒龙魂,爹爹娘亲很是高兴。
距离百门大比正式开始,尚有几日可以用来偷懒闲逛的闲余,江逢月兴冲冲订下了镇子里最大的酒楼,等今晚前去用餐。
秘境在中午结束,入夜还有一段时间。几个小孩都是第一次来到卫州,难免心生好奇,想要外出看一看。
这个计划本是天时地利人和,尤其江星燃兴致最高,迫不及待要去观摩一番小镇里的风貌景观,万万没想到,当场被泼下一盆冷水――
他和陆望在城门口保护阵法,遭遇了数量庞大的邪魔围攻,等从秘境离开,已然是灵力用尽、满身血痕;
谢寻非独自一人镇守后山,亦被妖邪群起而攻之,虽然嘴上逞强不说,浑身上下定是剧痛难忍。
一来二去,居然只有秦萝受了轻伤,稍微包扎一番就能行动自如,不至于被裹成木乃伊躺上担架。
眼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被带进医馆,她本以为今天的行程彻底泡汤,没料到忽然望见爹爹娘亲的身影,还有另一个被娘亲拉着手臂走来的人。
……于是稀里糊涂地,就变成了和哥哥一起逛街。
秦萝摸摸耳朵尖尖,用手臂遮住大半视线,余光微动,落在秦楼隽秀的侧脸。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哥哥和自己不亲近,如果要加上一个程度词,那一定是“非常”。
七岁的孩子对于情愫的感知懵懵懂懂,却已能体会到周围人对待自己的不同。
小师姐、娘亲和江星燃他们自不用说,爹爹虽然不爱说话也不喜欢笑,看上去总是冷冰冰的,但望向她时的目光从来都温温和和,还会耐心帮她剥瓜子,把能吃的部分堆成一座小山。
云衡师兄老是傲傲地扬着下巴,对她称不上温柔,可他也会跟着大家一起走在街上,别扭递给她几颗糖果和几块点心。
与他们相比,哥哥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像是习惯了笑,对人和和气气,却也保持着遥远的距离。
秦楼从不会主动找她搭话,不会像云衡师兄骆师兄那样叽叽喳喳满嘴跑马,更不会摸她脑袋捏她脸,有时还刻意回避她的触碰,仿佛她是不可触及的洪水猛兽。
当秦萝满心欢喜向他跑去,少年甚至会毫不犹豫后退一步,叫人无措茫然又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