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澜笑笑:“我懂母亲的苦心。”——她就是要留着这一面,直至萧澜能够真正入主金陵,才肯见他。否则,即便萧澜身死,化为鬼魂,仍旧不能得母亲正眼。莲姑泛着泪将他们送出寺去。到了起行那日,车马连成行,傅家人来送,免不得又是一番泪水涟涟。夜里头,傅夫人辗转反侧,傅济安慰她:“你也莫做十二分的担心,我瞧侯爷是个妥帖的人,回门子时湄湄不也好好的。”“陪你喝了顿酒便妥帖了”,傅夫人心里正乱糟糟的,说话没好气,“那破地方成日里打仗,有个万一可怎生是好?你就不知道心疼人!”傅济心说我怎么不心疼?嘴里还得劝道:“你这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原不是算过?湄湄命大,她幼时被咱们捡回来,小小的婴孩儿,浑身冻得发青,只剩了一口气,最后不也在咱家活下来?你且将心搁回肚子里罢。”傅夫人听他又提起那算命的野老道,这回难得的没骂人。行了一日,便得坐船过江,延湄非是生在江南一带,上船不久,便脸色发白,紧紧抓着萧澜的袖子不放,明显是有些晕船。萧澜任她抓着,辎重多,船行不快,他们估计得在江上走个三、五日,头天上船已是傍晚,延湄迷迷瞪瞪睡了一宿,早上饭也吃不下,继续晕,快中午时听见舱外在说话,便勉强醒了,萧澜看她一眼,问外头:“何事?”桃叶忙过来答道:“是白……白姨娘,她说煮了汤,兴许能缓缓夫人的晕症。”萧澜点头,“让她进来。”白倩面色润泽,脚步轻盈,显然没受晕船之苦,手里端着托盘,进来时有些羞怯,将托盘高举,行礼道:“奴见过侯爷,夫人。”萧澜指指她手里的东西,“端的什么?”白倩忙回答:“是奴家里的土方,刮了松树上的松脂煮汤,能治晕船的。”萧澜端过来喝了口,颇是涩嘴,又转到延湄面前给她闻一闻,说:“喝几口试试?”延湄有气无力,接过来慢吞吞地喝了,白倩脸微微发着红,说:“味道不大好,不过夫人稍忍一忍,过会儿就能缓些。”延湄怏怏地闭上眼,萧澜也没吱声。没人发话让她走,白倩便安分地跪坐在一边,喘气都轻轻的。过了约么两刻钟的功夫,延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皱着的眉头也松开,显然这方子管了用,她稍直起身子,看着白倩道:“多谢你。”白倩赶紧摆手,“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萧澜转眼打量白倩,问:“你家里头有江上的营生?”白倩的脸又红了,小声道:“是,奴婢的爹原是打渔的,哥哥也在江上混口饭吃。奴婢打小跟着他们,常在水上,家里从前便备些松脂子球或是松叶,煮了汤都能解晕症。前日走时奴婢想既要坐船,兴许用得着,便带了一点儿。”“嗯”,萧澜夸了一句,“你想的周全。”白倩被夸的颇是羞涩,她本就长得温婉,害起羞来更是不自觉就流露出小女儿情态,延湄拽了拽萧澜的袖子,让他看。萧澜心说你还不知道羞涩又看懂旁人了?便道:“如此正好,你去寻了允大娘,瞧瞧还有谁身子难过,一并煮了汤让他们服下。”“是”,白倩起身时才敢偷偷觑一眼萧澜,结果被萧澜目光撞了个正着,登时两颊发烫,出了船舱好一会儿心口还噗通噗通跳。在江上行了三天四夜,登岸入了江都,因着人马劳顿,在驿馆修整了两日才继续走。快过江都时,领队的随从冯添过来悄声回报:“侯爷,后面有一队人,像是在跟着咱们。”“那便停车”,萧澜悠然道:“请过来问问。”车马序停,不片刻,冯添带着一个穿短衣,身背大刀的九尺青年过来。萧澜也未下车,笑问:“英雄这是要往哪里去?是与咱们同路么?”那青年哈哈一笑,拱手道:“不瞒公子,在下程邕,江都人,原是个走镖的,眼下行市不景气,没的饭吃,路上见公子一行呼从唤婢,便想投奔则个,寻个营生。”“哦?”萧澜挑眉,“我这里的营生可不是随便寻的。”程邕道:“这个公子放心,咱们走镖的本就是刀口上讨饭吃,没有吃不了的苦,干不了的活儿。”萧澜颔首:“共计多少人?”“算上我总共六十”,程邕手放在胸口,“个顶个儿。”“成了”,萧澜道:“承蒙英雄瞧得起,那便跟着车队走,有事我便寻你了。”程邕欠身一礼,那模样细瞧着又不像是山野里出来的。等他走了,冯添迟疑道:“侯爷,这些人瞧着都不大简单,万一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