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禁齐王,陆夷光之事并不是主要原因,只能说是最后一根稻草。对齐王,皇帝不满已久。纵然太子和燕王都有让他不满的地方,可齐王让他不满的地方更多。齐王四处交好文武大臣,赚来了一个贤王的名声,只看看他结交的那些人,什么香的臭的,一点都不挑食,只要愿意依附他,他来者不拒。真要让他坐上那把位子,朝堂上还不定怎么乌烟瘴气。圈禁是惩罚也是皇帝在保这个儿子,这些年儿子们明争暗斗之间,争斗出了真火,皇帝自己弑兄杀弟,却不想自己的儿子们手足相残。于是把出局的齐王圈禁起来,关上几年,他就没了夺嫡的势力,也没机会再和兄弟们结仇,慢慢的之前集聚的仇怨也就散了,等大局定了,再把他放出来,以他这性子,十有八九回去讨好人,总能保住富贵荣华。说到底也是一番慈父心肠。齐王被圈禁,没道理方茴安然无恙,对齐王,皇帝还有一颗菩萨心,对方茴,就只剩下霹雳手了。他对阿萝一直都怀着愧疚亏欠之心,只觉得怎么弥补都不为过。他还对清猗发过誓,万不会让孩子受委屈。可差一点,阿萝就让人害了去。便是阿萝没认祖归宗,也是他亲封的郡主,他如此堂而皇之地宠爱她,就是为了让人不敢小觑她,可区区方氏居然也敢算计她,当真以为是后族就能有恃无恐。方茴被流放极北之地,方夫人教女无方褫夺诰命。方皇后愧疚之下,赏赐流水一样从坤宁宫进入公主府,她还请求皇帝提陆夷光的食邑。皇帝答应了,提了两百户,又有大量的赏赐。落在外面眼里,感慨一句,孩子造孽,父母善后。虽然公布的是方茴谋夺陆夷光,并没有把齐王牵扯进来,可还是有一星半点的流言出来,加上齐王被禁足了,很多人都信了。齐王方茴造了孽,帝后补偿,陆夷光又因祸得福了,她今年是拜了哪家道观?紫阳观的香火空前鼎盛起来。二夫人蔡氏刚从紫阳观回来,打发庶女们回自个儿院里休息。今日去上香蔡氏是为了陆初凌,陆初凌病了,吓病的。那日从方府回来,南康长公主跟前的丁香过来传了一句话,让她问问陆初凌当时的具体情况。蔡氏心里咯噔一响,涌起不好的预感,寻了陆初凌一问,知女莫若母,当即察觉到她神态中的异样,连恐带吓,炸出了话。蔡氏一阵头晕目眩,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陆夷光是她堂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既然有所察觉岂能袖手旁观。再退一步来说,陆夷光是为了她而中计,真要出了事,大房岂能不膈应她。陆初凌痛哭流涕,想起符骥可能思慕陆夷光,她心里头百般不舒服,一时猪油蒙心,就把那点怀疑压了下去。蔡氏带着陆初凌去了公主府道歉,既然南康长公主特特让丁香来传了话,她不敢心存侥幸之心。蔡氏活了近四十年,就没这么丢人过,只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长房一直以来对他们二房照顾有加,尤其进京之后,在儿女婚嫁上也不遗余力地帮忙,可她的女儿却恩将仇报。幸好没有酿成大错,长房也没跟个孩子计较,她却不能没事人似的,当着南康长公主的面她打了陆初凌的手板子,又拿着藤条抽了她的小腿。经此一事,蔡氏再无颜继续在京城待下去,之前还想着替女儿在京城找人家,日后请大房照拂,如今哪里还有这脸皮麻烦人家。蔡氏正准备带着儿女离开京城返回的大同,恰逢传来方茴被判流放的消息,陆初凌惊惧之下病倒,一家人的行程也因此被耽搁。这一耽搁,就耽出了事,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经过半个月的时间,无论是堂堂后族千金被流放还是齐王忤逆被圈禁亦或者陆夷光因祸得福再升封邑,提起的人越来越少,这京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新鲜事。当下最新鲜的事就是皇帝万寿节快到了,他老人家想送自己一份礼物,准备在西苑再修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陆徵愁上了,这银子皇帝想从国库调取,可户部哪有这么多银子,偌大的国家,东边水灾西边干旱,军费,俸禄,封邑,建皇陵,炼制丹药……哪哪都要用钱。尤其还摊上一个喜欢修仙问道的皇帝,前年西苑刚修了一座登仙台,每年炼丹的费用也是一笔庞大的开支。国库委实不丰,哪个地方都挤不出这么一笔银子来。陆徵正烦着,还有人不怀好意的撺掇他劝谏皇帝。陆徵敷衍了过去,当今圣上做了三十多年的龙椅,乾纲独断惯了,不容人置疑。虽然心里不赞同,但是陆徵不会为了一座道观去皇帝触霉头,他走的并非诤臣这条路。国库没银子,一些人有的是银子。陆徵趋利避害不做那出头鸟,不过文武百官里自然有敢于直言的,第一个站出来是素有刚正之名的包御史。皇帝难得上一次大朝会,就被包御史喷了一脸。包御史忍很久了,当年多英明神武的一位君王,攘外安内,海清河晏,怎么突然堕落了呢,见天儿修仙问道求长生,不惜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悲从中来的包御史怆然悲哭,“陛下岂能为自己的长生之梦,牺牲百姓福祉,枉顾国运,长此以往,臣恐国将不国。”皇帝龙颜大怒,若非几位重臣劝谏,包御史险些被推出午门斩首。大朝会不欢而散,回到养心殿时皇帝依然余怒未消,怒声道,“朕早晚杀了这个老匹夫!”陆见深目光微动,拱手道,“如此岂不正中包御史下怀。”皇帝眯了眼盯着陆见深。陆见深不慌不忙道,“微臣听闻包御史以前唐文贞公为楷模。”前唐文贞公,魏征,一旦名相,以敢于直谏流芳百世。包鸿想当魏征,却无魏征之才,只有魏征之勇,杀了他,便成全了他忠臣的名声。老匹夫成了忠臣,自己不就成了昏君。皇帝指了指陆见深,“你小子拐着弯替他求情呢!”陆见深躬身,“包鸿死不足惜,陛下英明却不容有失。”英明,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坐在明黄的龙椅上,“若是包鸿死谏,难不成朕为了他那条命,就要妥协,那从此以后岂不是是个人都能裹挟朕。”“陛下乃九五之尊岂能受人裹挟,只微臣觉得陛下也犯不着成全沽名钓誉之辈。”皇帝好整以暇,十指交握,“那你说如何方能两全其美。”“微臣听闻江浙盐商多有为富不仁之辈。”岂止为富不仁,官商勾结,混乱盐运。盐业早该理一理了,盐商富甲天下,抄一批盐商,可充盈国库缓解国库空虚的窘境。再把其中一部分抄家所得悄悄归入皇帝私库,用私库的钱修建道观,便能堵上下面人的嘴。至于包御史会不会揪着这一点不放,那不是他能控制的,他敬佩老先生耿直,只能帮到这儿。食指轻敲手背,皇帝的眼眸不辨喜怒,国库捉襟见肘,他听陆徵唠叨过几句,没法节流,那就只能开源了。“都传到你耳里来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既如此,你便代朕暗访下盐业。”陆见深下拜应是。是夜,父子俩齐聚在书房内,盐业利益惊人,背后关系错综复杂,是个烫手山芋,同时也是立功的好平台。儿子想趟这摊浑水,陆徵是赞成的,有实实在在的政绩才能立足朝廷。这趟差事办好了,外人看他就不再是尚书和公主子,而是他自己陆见深。在皇帝那也能留下深刻的印象。“齐王在江浙多方经营,陛下想动盐业,未必没有这个原因。”陆徵提点。陆见深点头,“儿子明白。”水至清则无鱼,调查时势必有所侧重,齐王旧部是重中之重。齐王被圈禁,那些党羽也该剪一剪,免得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