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红捧着帷帽回来了,只是面色古怪,替夏和易戴上帷帽,正了正,没忍住说:“姑娘,那位大人可真是个怪人,竟然管王爷叫老王爷。”夏和易也一愣,“你确定没听错?”秋红一脸认真地摇摇头,“千真万确,哭嚎着喊什么‘老王爷,您受苦了!’”武宁王怎么看都是正富于春秋的年岁,叫王爷都嫌叫老了,还什么老王爷,刚才那老大人胡子都白了,这么称呼不别扭吗?她满腹狐疑地盯着马车的方向,没多会儿,一把年纪的老大人出来了,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夏和易拍拍衣裳站起来,远远眺见山麓的尽头有一列大摇大摆的仪仗打对面来,人尚且小小跟蚂蚁似的,就能看出队伍的招摇。待人走近了,打前锋的一见王府藩旗,抽了马就调头回去回禀,不一会儿功夫,从队伍后头扬鞭驰来一位年轻将军,一翻身跃下马,马缰都来不及放就急奔向武宁王的马车,深深引身揖下去,“末将征州副将白经义,幸遇王爷尊驾,给王爷请安。”马车帘子打起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武宁王迟迟没出声。夏和易在小山坡上摸着后脑琢磨,白经义,这名儿为什么这么耳熟啊……小白将军目光炯炯地望向马车,自报家门的声口里莫名异常激动,“末将微末之流,想是不曾有幸入王爷尊耳。末将家中行五,家父威武将军白致远。”夏和易“嘶”了一声,醍醐灌顶。这不是威武将军家五爷嘛!◎小黑将军◎夏和易觉得武宁王对白五爷可真是太冷落了。就拿刚才那位老抚治来说吧,武宁王还客客气气将人请上马车耐心听了一番哭诉,可是白五爷不知道为什么对他那么热络那么激动,武宁王只是端着清清冷冷的声口,不冷不热地回应了几句场面话。在他们的一问一答间,夏和易得知,白五爷这趟出驻地行走,是因宫里开了选秀,他奉命护送征州总兵之女并左布政史之女进京参选。难怪仪仗如此招摇呢,她撇回头瞧瞧,是望见了两驾华贵的大马车,料想里头坐的就是二位姑娘了。一切都还沿着上上辈子的路数走,这二位姑娘照旧还是庄妃和僖嫔——在后宫的所有嫔妃里头,夏和易最最不待见的两位。她记得清清楚楚,后来庄妃父兄日渐得势,最鼎盛的时候,敢堂而皇之当着万岁爷的面儿给她下过绊子,在被万岁爷狠狠申斥之前,在宫里一向是鼻孔朝天横着走。僖嫔呢,是另一种极端,管来是最会做人的,请完安后嬉皮笑脸赖在坤宁宫喝茶的回回少不了她,言语上做小伏低,实际没少借夏和易做筏子,总之是个看着风平浪静的就不称意,非要挑得一池子混水才舒坦的主儿。不能再回忆那两张花容月貌的嘴脸,想多了都头疼,夏和易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视线从马车上收回来,途中经过了小白将军,她曾经日思夜想,无数次想弃了武宁王而转投怀抱的那位小白将军。威武将军家的五爷,外搭上万岁爷的两位小老婆,这是什么新仇旧恨的局面哪!夏和易唏嘘又咋舌,心情复杂地从小山坡上慢慢搓下来,回到武宁王马车附近,意外发现小白将军正抱拳跪在马车前面,昂着脖子大声请命道:“王爷若不嫌弃,愿将末将收入麾下,末将愿为王爷鞍前马后,至死方休!”瞧不见武宁王的神情,但能从他不惊不诧的语调中窥见一二,沉冷的声调,仿佛一捧千里之外高山之巅的雪,“你跟随本王,日后白老将军在朝上如何立足?威武将军府立场又何去何从?”小白将军愕然抬头,还欲辩白几句什么,武宁王朗朗威仪,已不容置喙道:“你今日所言,本王自当不曾听过,今后休得再提。”小白将军是个直肠子,憋得一张黑脸通红通红的,热血一冲脑,“天下江山本应尽在王爷之手,王爷不承大统,难道就任凭那些人乱了朝纲不成!”夏和易吓得脸都快白了,不论他是出于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倘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要为武宁王招来多大的祸事!跟着武宁王插科打诨了太久,她早就自认是武宁王府的一份子了,当仁不让地往前一挡,极为克制地冲白五爷笑了笑,“五爷慎言。”小白将军刚才是满腔热血冲了脑子,被人这么一点,猛地就醒了,脸上有些讪讪的,缩着脖子望了眼马车里,往前鞠了一躬,“是我失言了,请王爷责罚。”武宁王本该申斥几句的,但他古怪地不语片刻,很快说:“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