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看她也很为难,她的长发湿着散下来,在胸前洇开一团水花。“夜了,安置罢。”他移开视线,撂下书卷,起身往床榻走去。但夏和易心里的槛儿高竖起来了。之前一道缩在马车里过夜,她倒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双脚踏在实地上,昏黄烛火摇曳,不远处还有一张榻榻,感觉就别扭起来了。她在帐口徘徊磨蹭着,“我就在这儿守着,您需要点什么,喊一嗓子我就来。”“过来。”赵崇湛沿着榻沿坐下,“照你们夏家的规矩,上夜是这么隔山隔海地上?”反正他又不可能去泾国公府住一夜求证,夏和易大着胆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对,我们家丫鬟都是这么上夜的。”和她较劲,随时都像在谈买卖,赵崇湛不动声色抛出诱饵,“你每给本王上一回夜,本王就命人放一个镖师。”夏和易立刻就出现在了榻边,手里殷勤地晃着一把团扇,大开大合扇出呼呼作响的劲风来,谄媚地笑着,“野外蚊虫多,我离您近些,好给您打扇子。”说得倒是好听,她打着打着扇子,还没等赵崇湛睡着,她就先把自个儿打迷糊了,身子勉强靠着帐幔撑住,脑袋往前一点一点的。半湿的黑发像藻一样柔顺,几缕发丝从玲珑的耳畔垂下来,掠过年轻姑娘素净剔透的侧脸。赵崇湛怕她随时一头栽下去,想把她挪到床上,抬了抬手,想起下午那晕人的馥郁草木香,犹豫片刻,又把手收回来了,要是真抱了她,也不知道先一头栽倒的会是谁。夏和易半梦半醒的眯瞪着,耳边嘈嘈杂杂睡不清静,刚想发脾气,被一声响亮的“走水了”彻底惊醒过来。大帐外头,熊熊的火光燃起来,脚步声呼喊声错综杂乱。“有人放火!”“快救火!”“西边探子回报,即刻警戒!”……乱成一锅粥。“主子爷。”隔着帐篷传来六河的声音。夏和易回身去看,发现赵崇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戴好了,丢下一句“我出去看看”,大步撩起帐帘出去了。恍惚中听见有人说火已经扑灭了,场面虽然混乱,但夏和易见识过前面几回的打斗,因此对武宁王的人很有信心,手里以防万一地持着她的小匕首,心里是沉定定的,还有心思琢磨起来,要不然趁武宁王不在,借他的软榻先歇会儿。刚往榻榻边迈出半个步子,抬出去的脚还悬在半当空,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隐隐约约的“嘶嘶”声。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却具备对危险的识别本能,后背的寒毛全都竖立起来,警告她千万别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几个眨眼的功夫,帐角几处的夜灯就被一拥而上的黑影给拱熄了,帐里瞬间落入一片如墨般的漆黑。呼吸噎在嗓子眼里,声音都扭曲了,“蛇……”四下黑簇簇的,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就变得尤其敏锐,她甚至能听见大片大片蛇肚子摩擦在草上的声响。她的思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明过,手里那把小匕首鬼用没有,哪怕就一条蛇,她也得掂量掂量是她快还是蛇快,更别说眼下压根不是一条两条,听声辨数目,不是得罪了蛇老姑奶奶,就是捅了大蛇老巢了。外头侍卫来来去去奔走灭火,横竖他们主子都出去了,也没人再关注这大帐里的死活。能大声求救吗?蛇有没有耳朵,能不能听见?要是嗷一嗓子,把蛇群激怒了怎么办?悲惨地处在一个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真是没想到,好不容易追着撵着跟武宁王套上了近乎,刚热乎没两天,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葬身蛇口,天啊,光是想想都喘不过气来,到时候尸体遍布血赤呼啦发着毒紫的血窟窿,那可比跳湖可怕多了。她都快要绝望了,忽然间刺啦一声干脆的割裂声,牛皮大帐直接从外破开,月光伴着一道身影洒进来。之前没发现,他的身影竟然如此伟岸,影子长长投在大帐上,挺括的宽肩窄腰,一手笔挺地斜持着兵器,剑身的银弧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破空寒光。之前瞎想的时候戏夸他是男菩萨,现在他在她眼里,可是真男菩萨现世了。夏和易僵着脖子一动不动,游丝般的一线声颤颤巍巍的,带着浓重的哭腔,“王爷救我!”◎鳝丝◎夏和易只觉得眼前身影一晃,她还没看清是怎么个路径,武宁王就站在了她的身前。离得近了,这时她才发现,他刚才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剑尖正一滴一滴往下淌着鲜红的血。夏和易当时腿就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