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久久望着武宁王,有种无语凝噎的颓唐感,发觉武宁王要是和皇后真凑成一对儿了,两个糊涂蛋子面对面,每天稀里糊涂满口没一句利索话,江山迟早要败在他俩手里。他没有搭理武宁王的胡扯,只说:“朕唯有一个要求。”武宁王暗自琢磨了一下,老三都把髹金雕龙木椅让出来了,如果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请求,他觉得他还是能适当考虑满足一下的,“你说罢,我考虑考虑。”皇帝面色清冷,像是事不关己,“在朕离开京城之前,不要昭告天下。”老大人们抢先失声喊了起来,“于祖制不合——”皇帝是内禅,不是驾崩,需由太后下了懿旨,要前后两任君主共告太庙,还要——皇帝了打断他们的思绪,“朕坐都坐实了这昏君,还能在意什么祖制朝纲。”一群老大人呼啦啦都跪下去了,大呼“万万不可啊!”“圣上请三思!”胳膊一上一下的挥动,像掀起的浪。武宁王被前仆后继的老头儿挤开了,倒像是唯一一个局外人。虽然那把交椅即将要由他来坐了,但在满屋子的人眼里,他们认可的帝王还是老三。想想还觉着有点窝囊,他的这个皇位,是老三主动让出来的,要是老三哪天改了主意,大半用兵的将领都听他驱策,再想打回来也是轻而易举。心里不痛快,武宁王龇着牙花儿威胁道:“既然要走,就早点走,晚了就未必走得了了,你懂我意思罢?”皇帝盯着武宁王,眉心又是一突,连威胁都那么直白的人,把皇位交到他手上,或许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哥俩儿当然还有别的兄弟,都不是从太后肚子里出来的,不是正统的嫡皇子,且对太后的地位有妨碍,故皇帝不曾犹豫,还是选了这个不如何靠谱的兄长。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自己做的决定,闭着眼睛也要承受后果,就且糊涂着过吧。他只能叹息一声,“朕会尽快离开京城。”-完-◎皇后梦◎泼天的大雨阻住了潘氏派出去报信的小厮,待夏公爷得了信儿,急匆匆从职上赶回家来,没赶上新鲜热乎的,皇帝早就走了。只是一家子女眷都缩在堂屋里,一个个都跟在外头经历过风吹雨打的泥塑像似的。潘氏苦着脸迎上去,硬着头皮将万岁爷临走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夏公爷眼里瞬间翻出一层阴翳,跌坐在官帽椅里,双目空茫,“完了,这下坏菜了,彻底栽了。”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夏凤鸣的皇后是做不成了。敲打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敲打之后的本质。所以这才是让潘氏和夏凤鸣肝儿颤的地方,她们本期望在朝上见多了大风浪的夏公爷回来,能说一句不碍事的,让她们安心。可是眼见着公爷是这样的反应,本就高高悬在梁上的心终于狠狠坠下去,死无葬身之地。一屋子没人敢吱声,夏公爷呆望着房顶心灰意冷了好半晌,自艾完了,怒火蹭蹭升起来,总要找个人怪罪,头一个就看向潘氏,厉色道:“往日里瞧你也是个精明的,怎么大事上反而犯这等子糊涂?巴巴的把闺女往万岁爷眼前凑,你眼皮子就这么浅?你们潘家没教过你什么叫规矩?”当着一众小辈的面,毫不留情了。今儿的事,总归是要找一个人怪罪。夏和易心想,如果今天这一露面,夏凤鸣让皇帝觉得惊为天人,夏公爷是不是得夸潘氏会来事呢。潘氏落了埋怨,说一不二的掌家夫人被当众扫了脸,说不怨怼是不能够的,但也暗骂自己糊涂,勉强咬着牙笑道:“平常贵胄人家,定亲之前让孩子们相看一面,也是不妨碍的,没想到触了万岁爷的忌讳——”夏公爷冷冷截断她的话头,“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进宫到万岁爷跟前狡赖去!”潘氏被堵了个正着,憋着不说话了,心里多少有些委屈,皇帝迟迟不立后,后宫里一个人都没纳过,没人知道他在女色上是什么喜好什么章程,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呢?家里闹起来,往常夏凤鸣都是出来打圆场的那个,但她今儿一句话也不敢说,怕惹得夏公爷怒上添怒,只兀自跪在地上。大爷不在,大嫂嫂是外来媳妇不敢接口,两位姨娘更是指望不上。夏和易左看右看没人了,只好自己站出来,温声开解道:“父亲且消消气,您还记得大姐姐上回从宫里回来,太后娘娘给了那么多赏赐呢!立后是大事,必定得征询太后娘娘的意见。依我看,这件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一开口,夏公爷才想起这摊糊涂账里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实在是夏凤鸣做不成皇后的事给他的冲击太大了,皇帝今天特特儿召见夏和易的事在他心中反而排到次之了,这会子想起来,赶紧拉下雷公脸问:“我还没说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万岁爷气得砸了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