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轻轻拍拍她的肩,“易姐儿万万记着不要提起今儿的事,省得婆母晓得了,须要怨了我们多嘴呢。”夏和易怔怔转身,望着赵氏和夏凤鸣笑靥如旧的面庞,心间有缓缓的凉意淌过,为她记忆里和煦欢欣的闺中时光。◎绿油油◎赵氏和夏凤鸣撺掇夏和易去探潘氏口风,夏和易到底没听。闲暇时候,夏和易凭着记忆,将京里年岁相当家世相宜的公子列了出来,倒是挑得出几位合适的。但攀亲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比登天还难。没有父母作主,闺阁姑娘家等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去结交人家?即便是拐了几道弯子托人,好赖是机缘巧合下认得了,姑娘家主动表态说想嫁,本钱就横是低了一头,将来再得人家尊重便难了。再再往宽里说,就算识得了爷们儿,也正正好俩人对上了眼儿,还需各自回家说服双方家里,祖上有没有陈年积怨、家大人朝上政见合不合、小辈里将来能不能相互帮衬,一桩桩都是紧要紧紧头疼的事,两家人来来去去试探了再商量,等总算到了能托大媒登门议亲的时辰,黄花菜都凉了。挑夫家的事儿暂且还一筹莫展,便听上房的丫鬟来报,说是夏公爷归家了。夏和易整个人哑了口,对着手里画了黑圈儿红圈儿的名单怅惘长叹息,只能放下,上上房请安去了。心事重重地绕过内檐槅扇,只听里间夏公爷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万岁爷处理政事可谓雷厉风行,手段之老辣,实非我辈可望其肩项。”接着是潘氏的温声细语,阿谀圣上的话,谁张口都能来一箩筐,可才刚开始说没两句,夏公爷便闷着声打断,“不知为何,这番进宫,万岁爷待我……似有些刻意冷落。”里头骤然一下没了声响。这可是大事,天大的事,一不小心就要全家掉脑袋的大事。这时夏和易前脚已经迈过门槛儿,再退回去也不是事儿了,只好装聋作哑,笑嘻嘻进门请安。见有人来,夏公爷和潘氏也就不议论了。对于夏公爷的疑虑,夏和易是半点不焦心的,前世她还顺顺当当进了宫当了皇后,至少三年五载内夏家都没遇上什么劫难。这回许是夏公爷政见上说错了两句什么不打紧的话,叫万岁爷一时记住了罢。她愁的是父亲归家,这对现在的她来说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信儿。公爷们不被政事绊在宫里,说明眼下的政事乱局就快要散了,待太后和万岁爷挪出空闲来,下诏封后也就是眨眼的功夫。登时便成了烫石板上的蚂蚱,来也不是去也不是。有时候也不免感叹,人活着也不必看得太清醒,像她上辈子那样且糊涂着过,不也糊涂有糊涂的运势么。如今看人看命都太清楚,反倒处处制肘步步艰难。夏和易迟迟坐在窗沿边上发愣,风吹得叶影在青石砖上摇摇曳曳,她的心思也随着来来回回起起落落。她为她记忆中那个安乐的夏家而难过,但托生在世家大族的人都应有觉悟和本分,生是泾国公府的人,死是泾国公府的鬼,不提家里算没算计她的前程,至少在吃穿用度上不曾苛待过她。就冲泾国公府的前途,她也无论如何不能进宫,这辈子说什么都须由姐姐去登那皇后高位,托得夏家再往高处走一走。既定了最远最大的想头,近的难处自然就有了答案,这戴思安看来是非嫁不可了。一头想定了,一头又有了新的难题。公府人家的亲事琐碎繁杂,即便荣康公夫人前日回去便开始不眠不休张罗,到真真过大定都且有长日子,正经过门就更不必说了,少则一年,多则好几年的都有。可夏公爷都能够下职回府了,她实在是等不及了。夏和易兀自坐了一会儿,下了决心,招了春翠和秋红近前来,招呼着把门一关,细了声儿问:“你们平日里在外院,可有熟识的小厮?”事到如今,只有使银子,让公府下人在外头敞开了说,泾国公府的二姑娘,许了荣康公家的公子。这天子脚下,说大可大,说小却也小,尤其是王公贵族的圈子,更是小之又小,不仅主子间姻亲连着姻亲,公侯府上的下人之间也是盘根错节,像这种谁家闺女配了谁家少爷的风月故事,男女老少都能说个响嘴儿,不几日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心里一寸一寸灰败下去,愁眉难以周全。她拼了名声、拼了下半辈子的幸福,到底也算对得起夏府十几年的养育恩情了。日头大盛,人影在滚烫的地板上高高耸起,耳畔蝉鸣声一茬高过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