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平转过头,敷衍地应付了两句:“哟,兄弟。你先坐哈,我这里还得再忙一会儿。”
丽云局促地站在理发店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她下意识地检查着自己的形象,看到鞋面不知什么时候被踩得黑黢黢的,心里不免委屈起来。这是她很喜欢的鞋子,要六百块呢。
李发明没看出丽云的不适,他四下看了一会儿,把东西放在门后面的角落里,示意丽云进来坐下,然后自作主张地招呼起客人来:“哥,来,我先给你洗头。”
在边上坐着玩手机的中年男人狐疑地看着他,他轻轻地对着陈立平又喊了一句:“平哥。”
陈立平看看他,又看看丽云,才对客人点点头,“哥你先去洗头嘛,下一个就到你了。”
李发明和丽云就算在陈立平这儿将就了下来,但是陈立平的铺面小,客流量也就月底这一会儿大一些,平时不算太忙,多请两个人,对他来说属实是没有必要。半个月以后,陈立平就直接赶人了。
“发明兄弟,你遇到难处了,哥肯定能帮就会帮,但是你看你们两个人,只有你一个人干活,肯定是不行的。我看弟妹人也灵巧,闲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你们再我这儿再住半个月,过渡一下,下个月,就得麻烦你们搬走了。”
谈话进行在工作时间,那时候丽云正在楼上隔间搭建出来的卧室里迭衣服,不知道俩男人在楼下进行了这么一番对话。
她把衣服迭得整整齐齐的,像和李庆东一起住的时候他所做的那样。迭好衣服,丽云又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支拇指大小的香水,在衣服上喷了喷,心满意足地把衣服重新放进了行李箱。
陈立平这里的地方太小了,住一个人已经是勉强,现在住三个人,感觉像三只老鼠住在铁笼子里,衣柜什么的,简直是奢侈品,每个人的衣服,都只能放在各自的行李箱里。
因为没有床,丽云和李发明睡在地板上临时铺出来的地铺,白天的时候卷起来放在一边,晚上等陈立平洗漱完毕在自己的床上睡下了,他们才能把地铺打开睡觉。
但丽云并不觉得难过,李发明和陈立平工作时,她做完屋里的琐事就会出去走一走,从理发店一直往东走,就能走到一条大道上,大道两边都种着巨大的橡树,它们的根把人行道的路砖微微顶起来,县城的路面也是如此,让丽云觉得熟悉。
熟悉的路面,新奇的城市,丽云的心里充满了雀跃,她来来回回地在路上走,直到记住了路上的每一家店铺。
“我才知道大城市也有县城里那烤烤肠的小铺子,转角那个什么巴什么克咖啡,生意真不错,我看里面的人忙得团团转,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你说他们一天得挣多少钱啊,我要是去了,会不会也能挣大钱?”
丽云的天真和诚恳此刻不再是她的吸引力,倒显得人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李发明累了一天,无心再为她解答,只想快些睡觉。但丽云的兴致不减,她趴在李发明的肩膀头上,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陈立平:“要不咱们自己开个理发店,我洗头,你理发,咱就可以挣两份钱了。”
“哪有那么容易”,李发明不耐烦地拿开丽云的手,“别压着这里,洗一天头了,胳膊酸。”
丽云坐起来,给李发明揉胳膊,“那我们都去那个咖啡店上班吧,那么好的生意呀,人进进出出的,尤其是中午的时候”
“我说你能不能实际一点”,李发明看起来不太高兴,丽云屏住了嘴巴听他解释,“你会做咖啡吗?你会用人家的电脑系统吗?你能讲英语吗?你以为咖啡店说去就去。”
“我就是说说”丽云挪回了边上。
李发明背对着丽云,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低声问:“你真什么都不会?”
丽云摇摇头,“我只会种地种地也忘得差不多了。”
“开车呢?”
“不会。”
“电动车?”
“不会。”
李发明叹了一口气,“要不这样,我去找家政公司,看他们包不包培训。”
“家政公司?扫地的?我不干。”丽云用被子捂住脸,表示抗议。
李发明把她的被子轻轻拉开,“不是扫地,就是干干卫生、迭迭衣服什么的。你想,你在这儿给我们迭衣服,我们还不给钱,你要是去给有钱人迭衣服,人家可是会给钱的。”
这话丽云倒是听进去了,她听到了“有钱人”三个字,顿时好奇起来:“什么人才会付钱让人迭衣服?”
“大城市里这样的人多着呢,还有人付钱请人到屋里给猫猫狗狗捡屎的呢。这么一说,你能干的活倒是挺多的。哎呀,先睡吧,明天好好合计合计,给你找个工作。”
说完没一会儿,李发明就睡着了,他和陈立平的鼾声一个比一个大,丽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爬下楼,走到镜子前。
接着路灯的光,她看着镜子,感觉自己瘦了很多,胸也小了,屁股也瘪瘪的,想到堂叔有一次说:“你屁股大肯定生儿子”,那会儿要是真的生个儿子就好了
想到这里,丽云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就算生个儿子,那也是农村娃儿,她就得被孩子一辈子拴在农村了,她可不干。
可现在终于来到大城市了,好像也并没有好很多。
说实在的,和李庆东一起生活的日子,的确是她最好过的一段时间了。至少从物质上来说是这样的。
此时,丽云跪在理发椅上,把手杵在墙上,透过窄窄的玻璃窗望着外面的街道,街道上没有人,但她总能听到轰隆隆的声音,能闻到下水道的味道。这一夜,丽云失眠了,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李发明对她的耐心在减少,她想挣钱,想挣很多钱,直到能够住进正常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