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寒屿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懂事如荆寒屿,到底还是个小孩,爷爷用小狗举例子,是让他学会尊重,他却闷头闷脑地想,燕子不是小孩就好了,燕子没有家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像小狗一样,把燕子抱回去养,他有那么多零花钱,足够给燕子买干净闪亮的衣服。燕子的眼睛那么亮,衣服却总是土黄土灰土蓝,太丑了。“弟弟,你干嘛盯着我看?”燕子蹲在地上拍纸画,这无聊的游戏,村里的小孩能玩一天。荆寒屿一个不留神,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你怎么不是一条狗?”燕子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睁得斗大,纸画也不要了,跳起来就拿脑袋撞荆寒屿,“你……你侮辱人呢!”这一撞力气太大,两个小孩都滚在地上。荆寒屿气急败坏,“你干什么?”燕子气咻咻的,“你骂我是狗!”荆寒屿想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如果解释,要说的话就太多了,燕子又是个总在问为什么的笨蛋,他一想要不停接受燕子的为什么就好烦。“那你骂回来。”最后,他选择诚恳道歉。燕子气了会儿,说他是狗弟弟,就算扯平了,不气了。只是这个想法一旦萌生,就像一枚种子扎在心里,荆寒屿还是时常想,燕子如果是小狗就好了。分别的日子近了,荆寒屿知道了一件超乎他认知的事——燕子是被拐卖的,本名叫雁椿。燕子向他求救,他愤怒不已,向燕子保证,一定会帮这个忙。那个杏子成熟的夜晚,清亮月光下燕子——雁椿看向他的眼神,过了很多年他都记得。一同记住的是雁椿这个名字,明明这么好听,雁椿竟然还觊觎他的名字。回家后,荆寒屿将拐卖的事告诉爷爷。老爷子做了一辈子善事,哪里见得这种事在眼皮子底下发生?有索尚集团的助力,警方立即展开行动,不止雁椿,许多被拐卖到西北的小孩被解救,回到父母身边。荆寒屿暗自给自己记了一功,他救了他的小狗,不知道小狗愿不愿意到他家里来,和他一起生活?但爷爷的话他也记得,雁椿是有家的,他不能强迫雁椿。小狗不愿意住在他家的话,寒暑假可以吗?就住一个月,陪他玩,这总可以吧?荆寒屿记得雁椿的家在一个叫禄城的小地方,警察跟爷爷说了解救情况,他知道雁椿现在已经和家人团圆了,于是像个小绅士一样不去打搅,耐心地等着暑假。到了暑假,他就去把小狗……不,把雁椿接来陪自己玩。然而几个月后,荆寒屿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世事难料。雁椿和家人一起搬走了,不知所踪。爷爷看出他的失落,问他想不想找到雁椿。孩子家的倔强和别扭来得猝不及防,他狠狠摇头,“不找了!”他觉得很伤心,这种伤心并不是像扇耳光那样直接招呼在他脸上,而是又闷又钝的难过,比在父母那里得不到关爱还难过。从小他就很独立,在许多人眼里这种独立等于孤僻,别人不需要他,他也不需要别人,只要爷爷疼他就好。可在绯叶村,他发现有一个小孩需要他,将全部希望放在他身上,还说他是珍贵的宝贝。这种强烈的联系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力量。他可以满足雁椿的愿望,为雁椿做任何事,他要当小狗的英雄。所以当雁椿消失,再无音讯时,失落就像一记闷拳,直接捶在了他心口。“骗子。”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雁椿家的老房子,“谢谢都没有跟我说!没良心!”这成了奇异的执念,多年过去,荆寒屿从未试图寻找雁椿,却始终惦记着这个名字。以至于高一下学期,当雁椿在黑板上写下“雁寒屿”三个字时,他立即就认出了那是他那没良心的小狗。小狗不经他的许可,擅自用了他的名字,更令人生气的是,小狗还假装和他不认识。他怎么能让小狗如愿?戳破雁椿的谎言,只花了一顿午餐的时间。但长大后的雁椿身上有许多谜,变得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他没有像第一天那样紧逼,却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雁椿。雁椿离开禄城后搬到了桐梯镇,和母亲、弟弟一起生活,成绩在镇里很好,所以才被挖到寰城一中。这些是荆寒屿打听到的。雁椿的成绩其实相当出乎他的意料,但雁椿看上去很没有上进心,好像进了理科实验班就满足了,垫底也无所谓。荆寒屿对此感到不满。多年来的执念已经成了不可言说的心结,连他自己都吹不开上面密布的灰尘,想问雁椿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搬走,获救后为什么不联系自己,为什么不说一声谢谢,当年在绯叶村跟他跟得那么紧,带他追杏花看星星,说他是宝贝,只是拿他当引来警察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