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和弟弟,死在丧心病狂的亲生父亲手上。高二的寒假,第一次见到雁盛平时,雁椿就猜测这个阴沉的男人也许就是自己的父亲,但乔蓝并没有承认。后来雁盛平和雁椿在一中附近见过几次面,都是雁盛平来找雁椿。雁椿不想让荆寒屿看见自己和这种人在一起,每次雁盛平来,他都是偷偷摸摸出去相见。雁盛平话很少,只说来看看他,带他吃个饭。雁椿发现,雁盛平很喜欢观察路上的摄像头,那种眼神让雁椿很不舒服。那年头监控不像后来那样遍布大街小巷,所以雁盛平也观察不了多少。雁盛平偶尔问问雁椿的成绩,偶尔问以前的生活。雁椿对他毫无感情,应答得也平淡。但有一次,雁盛平问到乔小野。“听你妈说,你一直在打工,给小野攒医药费?”雁椿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但本能地感到不快和戒备,好像小野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就代表着危险。“高三忙,没打工了。”这是实话。雁盛平冷森森地微笑,“你是我的儿子,不该养着他。”雁椿说:“他是我弟。”雁盛平的目光粘稠冷寒,毒蛇一样,“你很喜欢他。”雁椿有时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为了这个在自己被拐走后,取代自己而出生的弟弟付出这么多。他应该讨厌乔小野的。可乔小野笑嘻嘻地扑到他怀里,哥哥长哥哥短,他心里马上涌起温暖的情绪。是血浓于水吗?可是他对乔蓝就没有感情可言。想来大约是因为乔小野可怜,生来就是个病秧子。而他偏爱弱者。那次和雁盛平见面后,雁椿破天荒地给乔蓝打了个电话,问乔小野的情况。乔蓝在电话那头叽叽歪歪,说钱都给小野花了,她一分没拿去打牌,不相信就自己回来看。雁椿松一口气,挂断前犹豫了下,又问雁盛平有没对小野做什么。乔蓝一静,语气马上就变了,“他跟你说了什么?”雁椿还是头一次和乔蓝这么坦白,把吃饭的事都说了,又说:“雁盛平很怪,你看好小野。”乔蓝发出怪笑,语无伦次,“怪……对,他就是怪,他是个怪物!”雁椿一直惦记着这事,但一中到了高三几乎不给学生喘息的机会,他惦记归惦记,也无法做点有实际作用的事。不久,郁小海和许青成分手的事发生了,他把许青成打进医院。那个将一切推向毁灭的黑影开始跟随他、诱惑他。他对暴力、鲜血、死亡变得越发兴奋,正在那时,警察从学校将他带走。他没有想到,自己回到桐梯镇,是作为被害人家属和凶手家属,目睹乔蓝和乔小野被雁盛平杀死的惨状。那一刻印刻在雁椿脑海中,像个神秘微笑的教父,拿起教鞭,向信徒传授恶毒的信条。昔日热闹的筒子楼鸦雀无声,外面拉着警戒带,乔蓝和乔小野支离破碎的尸体已经被转移,但屋里充斥着刺鼻的腥臭,老旧泛黄的墙壁上全是溅射血迹,柜子上、床上、地上,全是血。雁椿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第一反应是自己写题太累了,居然做了这种噩梦。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他给小野攒够了一年的医药费,等他考上医学院,小野的病就不愁了……但两具尸体——不,应该说是几十块零碎的肢体——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他那讨厌的妈,和他那病弱的弟弟,是真的被杀死了。雁盛平爽快地承认罪行,却毫无悔过之意,反倒倍感自豪——隐退的凶手随时可以再出击,嘲笑警方的无能。至此,雁椿终于知道当年自己被拐,后来乔蓝从禄城搬到桐梯镇的真相。他是乔蓝和雁盛平未婚生下的孩子。雁盛平年轻时长相中等,性格朴实,乔蓝也不像后来那样疯癫刻薄。乔蓝是真心爱着雁盛平,对小小的雁椿也倾注了无与伦比的母爱。唯一让乔蓝觉得古怪的是,每次她说到领证结婚,雁盛平都推脱。未婚生育在那个年代很容易因人非议,但乔蓝被爱情冲昏了头,雁盛平待她是真的好。她便想,管他的,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不结婚又有什么?然而在雁椿三岁时,雁盛平失踪了一个多月,回来后异常兴奋,变得像另一个人。乔蓝在他衣服上发现了血,逼问他干了什么,他没有回答。几日后,禄城下面的建勋镇传来一个灭门案,一家五口被割喉杀死,现场留下了凶手的标记,一个巴掌大的纸折相框。一时间,全城都开始议论灭门案,据说在其他城市,“相框杀手”已经作了不下三起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