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嘈杂打乱了秩序,人群被撞出条道来,一名年轻的农妇抢先攀着绳子上来,跌跌撞撞,满手是麻绳磨出的血迹。她走到谭子琛和周词面前,扑通跪在泥地上哭喊:“大人!我爹爹还在水田里,快去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众人回头远看,江水最先侵入的田埂上站着一位穿粗布衣的农人,他非但不往上走反而正朝着水更深的地方去,危险至极。
周词没有多想,冲下坡道踏水前行,可越往深处越是陷足难走,浑水流逐渐漫过他的脚踝,周词卷起下摆缓缓靠近,朝前方高声喊道:“老伯,快跟我上去!”
农人听见声音只朝他瞥t了一眼,断然拒绝道:“不行,我的牛还在那儿,我要把它牵回来。”
约摸十米开外的地方果真有头水牛,但它已半身浸没在水中,动弹不得,眼看就要被冲走。
周词连忙前跨两步,猛地将老人家拉回数米。不料,江水翻涌,一阵急流袭来,一浪高过一浪,他脚下不稳连同那老农再次被带回深处。
情急之中,背后忽有股力道牢牢拽住他,回头一看,谭子琛正伸手紧抓着他。
于是周词奋力把老人从水里捞起,可那看似孱弱的胳膊却反手将他甩开,执意要去寻回水牛。
冷雨和江涛拍打在身,周词苦苦相劝道:“老伯别去了,性命要紧!”
老人一听,盯着他愤然说道:“它就是我的命,我们全家的命!家里只这一头牛,田地和耕牛要是没了,怎么犁地怎么养活一大家子?”
“可人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小娃娃,你根本不懂,没有这些,我们活着和死了没两样!”
老人说罢毅然扎进过膝的浊流中,他步履蹒跚,挥动着苍老的双手努力拨开水面。
周词奋不顾身地跟上去,背后谭子琛却大喊:“回来!”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他……”
波涛翻滚,流速迅疾,老人抵不住江浪的势头一下跌入水中。
“快回来!”谭子琛嘶吼着,面前水浪翻滚,涨势愈猛,底层的土石突然松动了下,周词一惊,人不由摇晃起来。
这时他的手臂忽而一紧,背后那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臂膀,拼尽全力将他拖上了泥岸。
流水汤汤,无情淌过,而老人的身影就此没入水流,连同那头牛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词茫然回头,撤离的人潮还在不断向上爬,他仿若骤然间被抽去了筋骨,倾盆大雨从四面八方刮过,心底有块土地也在坍塌。
所有人赶在夜幕降临前转移至安全地,回到县衙,大堂甚至吏舍中都挤着伤患的百姓,漫漫长夜,阴沉压抑。
周词浑身湿透,拖着疲累的身躯走入县衙,仍旧无法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