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呼了一口气,对床的杨烁听见岑柏言粗重的呼吸,担忧地问:“柏言,你是不是发烧了?”——对啊!我发烧了!岑柏言猛地坐起身,眼前忽然眩晕,足足过了十来秒才缓过来,他立即翻身下床,大步冲进了厕所。——我都发烧了,那瘸子总不会不理我了吧?然而,那条消息发出去已经二十多分钟了,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岑柏言双手撑着洗脸池,眼底眸光深深,淋了一场大雨加上情绪激荡使他头疼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一个锤子狠狠撞击着大脑。“操!”手机屏幕暗下去后就再也没有亮起过,岑柏言只觉得身体里每一根血管都烧着火苗,忍无可忍地低骂一声,抬脚在一边的脸盆架上猛踹了一下。金属架子遭不住如此粗暴的对待,“哗”一下散架了。“我|操!”陈威和杨烁吓了一跳,以为岑柏言在里边摔跤了,把厕所门敲得震天响,“柏言!你怎么了啊?能站起来吗!”岑柏言重重抹了一把脸,拧开门把手,陈威探头一看,骂道:“你他妈没摔跤你发什么疯?”“柏言,”杨烁看着岑柏言起皮的发白嘴唇,“你好像在发烧,要不去医务室看看吧?”“不用。”岑柏言闷声说,重新爬上了床。脑袋昏沉沉的,睁眼看天花板都在转。——不理我是吧?行,大不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谁怕谁啊!岑柏言浑身发冷,手机还攥在手里,五指想要把手机捏碎了似的用力。他舌根泛起阵阵苦涩,恶狠狠地想:“对我一见钟情的是你,写下那本日记的人是你,喜欢我的人是你,全他妈是你一厢情愿,关老子屁事!不搭理我是吧?省得我担心你对我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干得很好啊宣兆,好啊!”身上一阵阵的往外冒冷汗,岑柏言咬着牙,寻思那瘸子现在指不定躲哪儿哭呢,他就不相信宣兆能忍住不找他,他还就真他妈的不信了!“合作愉快。”同一时间,出租车停在了中心公寓的大门,宣兆挂断了一个远洋电话。他刚刚收到一份电子邮件,查到了一个离岸账户,注册地是个从未听说过的小岛,登记在册的法人正是万千山。很明显,这个户头是用来避税和转移财产的。万千山野心勃勃,怎么会只满足于从宣家偷来的祖产,宣兆这几年一直暗中频繁接触他外公当年的生意伙伴,同时境外雇佣的私家侦探也不断调查万千山的经济情况,终于被他摸到了一丝线索。宣兆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撑着伞,肩背绷得笔直,一步一步穿过公寓里的中心花园。他神情冰冷,经过便利店要了一杯热美式,袅袅的热气升起,很快又被撕裂在风里。进了家门,宣兆进书房把那份电子邮件打印了出来,接着陷进浅灰色的布衣沙发里,对着那份薄薄的文件沉思许久,像是要把上面的每一个数字、每一个标点都牢牢印在脑海里。房间里没有开暖气,咖啡很快就凉透了,宣兆抿了一口,过于生涩的口感让他眉头轻拧。便利店的咖啡效果不佳,非但不能提神,反而让他觉得困倦。宣兆叹了一口气,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想起岑柏言刚才说他发烧了。他还好吗?宣兆指尖动了动,最终克制住自己想要回消息的冲动,慢慢缩起双腿,闭上双眼,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淋了那么大的雨,怎么会不生病呢?——陈威那么粗心大意,能照顾好他吗?他们寝室有退烧药吗?医务室晚上还开着门吗?脑子里不受控地冒出一连串问题,每一个都和岑柏言有关,宣兆眉头紧锁,一只手紧攥成拳,抵着眉心的位置,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想他不要想他。然而宣兆越是这样自我警示,就越是心烦意乱,有两个声音在他耳边拉扯,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被撕成两半了,一半留在昨夜的急诊室里感受着岑柏言的体温,轻声说柏言是无辜的呀,另一半在这个空荡荡的高级公寓里冷眼旁观。而后,那个理智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问他宣兆,你忘了那场车祸吗,你忘了你是怎么成为残废的吗,你忘了外公是怎么死的,忘了妈妈只能在监牢般的疗养院里度过余生了吗?——没有,没有,我没有忘记,只要我还有呼吸的每一秒钟,我就不可能忘记!宣兆在心底无声地呐喊,每一个字都带着皮肉模糊的血气。终于,他紧缩的眉头逐渐熨平,略微急促的呼吸也渐渐恢复平稳。当年七岁的他也是无辜的啊,怎么就没有人来救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