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她唯一能做的,是去求安定公主保住她的两个女儿。
她已经给李素节争取到很多东西了,也不是没给他分析过好歹,那就不能怪她在今日选择做个冷血的母亲,选择放弃这个儿子。
“你听到声音了吗?”
萧妤目光怔怔地朝着李素节的脸上看了一眼,不知道这张脸上是不是李唐皇室众多子弟的缩影,又转而朝着外头动静发出的方向望去。
那里突然传来了大批士卒包围此地的动静。
只是很短的一点时间,这些士卒沉重的脚步声就已完全打碎了这片清修之地在晨光中的静谧,除非李素节在此时背生双翅,否则绝没有机会从此地逃脱。
可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在眼见李素节因为那迫近的脚步声而两腿发抖的时候,她并没有像是小时候他犯了错一般挡在他前面,也没有像是当年陛下巡幸九成宫的时候一样,为他操持好种种装点门面的行动,而是忽然迈开了脚步朝着正门走去。
“阿娘……”
萧妤短暂地停住了脚步,回头朝着李素节看去:“我已经为你做过很多事情了,你总得让我为你姐姐和妹妹做点什么吧?”
她伸手拉开了门,对上了外头南衙府兵领头队正的视线。
当阎立本带着圣旨抵达的时候,就听队正向他汇报了两句萧昭容的所为。
“她问,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求见天后或者安定公主。”
“她应该不是想为许王求情吧?”阎立本打量了两眼李素节,发觉他好像并未寄希望于母亲能为他求得一条生路,反而是低头闭目,咬紧了牙关,根本没有看向萧妤,仿佛早已放弃了这个希望。
这个闭眼的举动中,甚至说不上是不是还有些怨怼。
队正答道:“估计不是。我们要通传吗?”
阎立本想了想,走到了萧妤的身边,低声说道:“陛下还在病中,太子又刚被废黜,天后诸事繁多,应当没有这个时间见你。至于安定公主,她已让人往许州去了。你若当真有心的话,等查抄结果送到长安之后再去求见。”
“眼下多做多错,与其由你来撇清关系,保全两位公主,还不如用事实说话。”
萧妤沉默了一瞬,方才难免忐忑的心中终于多出了几分底气:“好,多谢左相提醒。”
阎立本说得没错,由她来向陛下求情,说李素节的举动他的妹妹都不知情,很可能并不能起到她想达到的效果。
那句“太子刚被废黜,天后诸事繁多”险些吓了她一跳,却也让她顿时明白,昨日朝堂之上的风云远比她所能想象的还要激烈得多,但这些,应当并未影响到天后和安定公主的地位。
那么与其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冲到御前,让人误认为她要为李素节求情保命,还不如等安定公主来出手做这件事。
若是安定公主真能不计较素节在今日的添乱举动,愿意保住素筠和下玉——
就算她再欠下对方一个天大的人情,总有一日必定以命相报。
至于素节……
她说是说着不管这个儿子,也绝不会为了救他搭上两个女儿,在他被南衙府兵拖出去,隔着院墙又传来了一声“阿娘救我”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落下了眼泪。
她恨这个儿子愚蠢,也怨他的不知足,但那毕竟是她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也曾经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然而是大唐的主宰不想要这个儿子,是她的母族只当这个孩子是他们利用的工具,仿佛从来没有人在意过,这个孩子也是有母亲和姐妹的。
当所有的声音都从这片地界上消失的时候,随侍在萧妤身边的宫人看到她依然久久地站在原地。
长安已渐冷下去的日光照在了她半干的泪痕之上。
乍一眼看去,她的神情好像已再无多少异样。但若仔细看去的话就会发觉,她已将手牢牢攥紧在了身侧。
……
可对于身在蓬莱宫中的天皇陛下来说,他显然不会在意于这个抓捕李素节过程中出现的插曲。
着令门下省下达废黜太子的决定,已经完全耗尽了他自浑浑噩噩的病发中醒来后仅存不多的精神,在告知了天后可以遣退众臣退朝后又已重新睡了过去。
只是病发时候的头疼欲裂,让他陷入在难眠的困境之中,以至于不得不用上安眠的药物才能让他重新睡下去。
等到他重新醒来的时候,已从早晨到了深夜。
可惜这久睡的休养,好像并没有让他的头疾有所好转,反而还让他有种被从半梦半醒状态中被迫中断梦境的疲惫。
他听着身旁的近侍向他传达今日的情况。
废太子的诏令已经顺利地在东宫和前朝下发。其中在东宫还闹出了一点动静,好在最终没有造成大麻烦。
安定公主和太子的交谈也被随后复述在了他的面前。有这番解释在,太子并没有再强求非要见到君父才肯接受自己被废黜的事实。
但怎么说呢,这个没有闹到御前的结果,根本没法让李治感觉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