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光是这一句还不足以让刘仁轨接受这样的僭越举动。
李清月继续说道:“我在见到老师的时候已经告诉过您,西域战事有变,唐军损失了一万多匹战马和精心栽培出来的骑兵,今年的国库支出必然朝着那方倾斜。此时在东边发现了金矿,我用我这边的人力将其开采,送到中央,最后会用在何处呢?”
刘仁轨刚要回答,就被李清月抢先一步答道:“我知道的。大概不会在采买、繁育优良战马上,也大概只有极少的一部分能回馈在东边的军备上。”
“金矿的开采缓慢,不是一笔快速到来的进项,对于长安那头来说,或者说对于大唐偌大一个天下来说,这甚至只能算是家中的意外之财。既然西域的稳定,依靠着国库的拨款能维系得住,那么当意外之财到来的时候,它大概只会被投入大明宫的建造之中。”
她这话说的好似有些荒诞,可在刘仁轨一度见到府兵现状的时候,他又可以确定,这并不是一句妄言的推断。
李清月扶住桌案的手有一刹的用力,“但老师觉得,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就不需要这笔钱财了吗?”
当然需要!
可是……
“我连争取到这样一个等同于亲王的待遇,都需要在出生入死和里应外合之中得到,要得到军事议会的权力,也需要时局有变。所以别人也未必会在看到这片金矿的时候,觉得我能将其用好。”
她一字一顿地强调:“但我可以。”
“我知道要如何让这些高丽百姓逐渐归心,知道这片土地要从百废待兴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还需要花费不小的一笔投入。而当我有老师和众多担任过流外官的属吏协助的时候,这条兴复之路我不会走错。”
“我知道要给这些戍防的士卒以足够的优待,让他们在坐镇边地的同时不必担心军功旁落、补助有缺,不用担心自己的亲人因为他们不在身边而遭到苛待。我也知道,只有用金钱武装起来这支驻扎的队伍,才能让这片被打下来的地盘不会易主。”
“我手底下的医者同样需要钱,我甚至想在此地再成立一个东都尚药局的分部,让这苦寒之地的百姓在越冬之时也能存活。唯有如此,才能让此地的人口发展起来,不再是这等一城之地寥寥数百户的情况。”
“我也不怕告诉老师,在我手底下其实还有些特殊的东西需要不断地给出金钱投入。他们在其他朝代可能只是所谓的炼丹旁道,但我相信,他们迟早能拿出用于威慑四夷的武器。”
李清月的语气从容,但谁都能听得出这其中的斩钉截铁,“就如同那才研制成功的指南罗盘一般,我知道钱该花往何处去,才能得到最大的收获。”
刘仁轨面色一震。
就听李清月问出了最后的一句:“那么老师觉得,我这到底是私心还是公心呢?”
刘仁轨不是赵文振,他所顾虑的东西更多。
他甚至曾经直言上谏,阻止先帝在秋收之前狩猎,那么他也本该秉持着这番做派,劝谏公主不要将金矿据为己有。
可在这句公心私心之论,以及公主对意外之财去向的评说之中,他本应该固守着的底线竟有一瞬的晃动。
以至于当他在一番长久的对望或者可以说是对峙之后,说出的话却是:“大都督将煤矿去掉吧。”
李清月闻言,在唇角浮现出了一缕笑意。
别看这是刘仁轨要让她少拿点东西,但归结到实质上,却是他已经打算对她侵占金矿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刘仁轨心中终究还是大唐的律法,很清楚地知道,这本不该是被随便做出来的事情,随之而来的也必然有一堆问题,故而他不便再在此事上表达支持,以免公主直接拿着鸡毛当令箭,变得越发嚣张。
“为何去除的是煤矿?”李清月一本正经地发问,“虽然如今已是四月,不像是之前一般寒冷,但谁会觉得自己不缺煤?”
刘仁轨答道:“因为安东都护府境内煤矿最多的地方并不在您这里。”
这里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一个小矿产而已。
用在说服陛下将此地作为她的封地时候,或许还能算是个理由,但这一片真要自己来开采,却并不划算。
刘仁轨接道:“高丽国业仍在之时,就是由平壤周边的煤矿统一开采,供给境内大多数人口所用。在李将军接手安东都护事务之后,我相信他不会在此事上有所松懈。”
“大都督完全可以和他做一笔交易。由您的部下协助他完成北部的戍防,并通过您此前的威名让新罗与安东都护交界之地保持太平,而作为回馈,安东都护府必须供给泊汋城足够的煤炭。”
这完全是一笔双赢的买卖,起码刘仁轨就想不出,李谨行有任何一点拒绝此事的必要。
将煤矿资源划去,也无疑会让封地的形状少了个延伸出去的端口。
李清月点了点头,“我会在近期拜访一次李将军。”
和他的夫人。
在将营州靺鞨调拨过来种田的时候,她和自己西边的邻居重新建立起来了友好关系,东边更不能忘。
刘仁轨思量了一番,接着说道:“铁矿也去掉一部分吧。”
对于李清月提出的粮、金、铁、煤之说,他又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条削减建议。
“我能猜到公主的想法,无论是兵器的打造还是农具数量的扩张都需要足够的铁矿资源,但要我看来,公主的封地之内可以有铁矿,但是数量不必多。”
“您所能掌握的人口是有限的。此地的铁矿条件到底如何,您心中其实也有数。”
这里的铁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