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以笃定的语气接道:“我看这日晒时间和土地水文都促成了稻米长出的状态,让其优于关中,说不定再多经过几年的筛选良种,还能发展成更加优越的品类,公主不妨一试。”
“这几年间的天象表现得很明显,比起二十年前,冬日要更为温暖,太史局也有类似的判断。若是今年辽东那边能让水稻安全生长到收获之时,明年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就是这么想的,”李清月回道:“毕竟,我还盘算着将其再多种植优选几年,将它培养成贡米的,是吧阿耶?”
“……啊?”李治原本还饶有兴致地听着李清月和仓部官员的交流,忽然被喊到还微微一愣。
贡米?
他转头就对上了女儿认真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的神色仿佛是在说,她都亲自负责耕作了,种出来的稻米从品相到口味也都已经让李治体验过了,给她个在辽东种地的体面名目,对他来说应该不难吧?
“哦,贡米啊……”李治心中快速思索,答道:“此事确有可行之处,过几日再具体商议吧,到时候我让外府寺的人来找你。”
以李治看来,安定估计是想要这个贡米的名号,给辽东多个对外可说的物产,也用来吸引当地的百姓参与到耕作之中。
这个名目,对她掌握封地颇有好处。
再便是,当这品相确实卓越的贡米出现在关中时,也能身价翻上几倍,让她将封地的进项往上提一提,不枉费她亲自参与的谋划。
反正李治自己也不太在意这小小一笔收获,给她无妨。
何况,如今的大唐财政虽不需要依靠土贡制度来从旁补缺,但岁贡的存在,其实也代表了当地被划归在大唐境内,对于岭南、西域等地就有宣誓所有权的意思。那么,安东都护府也确实是需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贡品”的。
可惜这安东都护府长史李谨行却光顾着为他戍边,忘记了此事,反而是阿菟在这上头更有几分敏锐,提前将其说了出来。
李清月可不知道,李治这会儿还无声地对李谨行做出了一番埋怨,在收到了那句答复后当即笑逐颜开:“那我就先多谢阿耶了。”
李治好生无奈:“你这算是个什么表现?我看你在听到能赚钱的差事时,比见到我和你阿娘还高兴得多。”
“您这话就说得没道理了,”李清月据理力争,“您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我都已选了这么一片贫瘠的封地了,只是想带领此地百姓发家致富而已,哪里有什么问题。我那分明是在为民生有望而笑。”
“再说了,他们吃饱了才能让更多高丽出身的百姓归心,真将自己当个大唐人啊。”
李治抬手,“行了行了,算你说得对,但你要将其充作辽东贡品,外府寺那边的质量、重量标准都先得商定出来,要是有滥竽充数的行为,别怪我让他们给你退回去。”
“当然不会,”李清月答应得很是果断。“您刚才不是听到司庾郎中说了嘛,这东西说不定还能一年比一年好呢。”
只要有了这个名头,她能操作的余地就大得多了。何况,别看这大唐境内有这样多的贡品,由公主送上来的贡品,和为了凑够当地份额的贡品可大不相同。
这辽东新米,她也自有一番仰仗水运的兜售方式!
而且,退回去又不是她吃亏。
李治发誓,他还没有耳聋到这个程度。他听到安定在此时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到时候不要我这米当贡品,我还正好昧下来呢。”
他连忙掩唇咳嗽了一声,也顺势转移开了话题,“行了,说说那农肥吧。”
别提这辽东新米了,他都有点担心再说下去,这米可能就不止是当贡品这么简单了。
李治话音刚落,那头就有人出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早在司庾郎中在和安定公主讨论那一碗已经煮熟的辽东稻米时,司庾部门下头的员外郎和同来此地的太医署官员就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肥料上。
现在听到谈论到了这里,那位司庾员外郎当即说道:“若只从粮种的表现来看,这份用了农肥的,确实要比已经煮熟的这一份更为饱满,想来公主也不会拿粮食产量开玩笑。但我有一个问题,陛下同我们说,此物是从矿石之中提炼出来的?”
李清月答道,“更为确切的说,是一种在当地的矿石经过煅烧,和绿矾油混合在一处,经过一系列处理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听到此地,那司庾员外郎的眉头已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石头如何能用来当肥料?”
这听起来未免过于儿戏了一些。何况还是在安定公主口中所说的增产两成。
若说这是因为当地的气候与地理条件特殊才有了这样的飞跃,或许还能解释得通,可现在用的是石头……
李清月却没因为这一句质疑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反而向那司庾员外郎问道:“敢问你一句,庄稼种植在何处?”
“自然是土中。”
李清月追问,“土下有什么?”
“自然是岩石。”
“那么你怎么知道土不是从岩石演变过来的,或者你怎么知道,当庄稼种植于土中的时候没有从岩石之中汲取到养分?”
司庾员外郎卡壳了一瞬,发觉这个问题他还当真回答不上来。
今时之人对于土壤的认知还只停留在郑注版本的《周礼》里那一句万物自生为土,人耕树艺为壤。安定公主所说的土壤会不会由岩石演变而来,他还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