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没有抬起手的力气了。
于是没有人帮我擦干眼泪了,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我的手背上。
我妈望着我哭,沉默很久,说:“儿子。”
“妈想求你一件事。”
我红着眼睛流着眼泪看着她。
我妈说:“和那个叫白礼的分手吧,行吗。”
我一怔,瞳孔微缩。
我妈看着我,目光乞求,神色犹豫。
她嗫嚅地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干裂嘴唇,又沉默一阵,才很小声很小声地开了口:“你们两个……都是男生。儿子,这样没有好下场的……妈不是,担心你的高考,是你们两个……本来就不行的。”
“没办法结婚,没办法办婚礼……没办法生个小孩,法律都不允许……你们成一家人。”
“还要受人冷眼……社会上就不接受……”
我妈念念叨叨着,“儿子,妈以前跟你亲爸谈恋爱的时候……也以为,我们俩能为了对方,跟全世界对着干。”
“可是儿子,承诺跟感情这东西……最不可信了。”
“到时候,如果你被背叛……连法律,都给不了你保证。”
“分手吧,儿子。”
她红了眼睛,说话声越来越哑,到最后几乎断断续续得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
“分手,转班,好好去高考……别再见他,以后找个姑娘,谈好了之后,带来妈的墓碑跟前,给妈看看……跟她好好谈恋爱,好好结婚,生个小孩子……要经常给她送花……”
“好不好?儿子,”她说,“妈求你了。”
“你这样下去……不行。”
“妈求你了。”
“你这样……不正常的,去分手吧。”
“不然妈……死了都不放心的。”
我妈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消瘦得像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她刚刚从手术室九死一生地里出来,连抬手都抬不起来。她面堂都发黑,惨白得像粼粼白骨,脸型瘦削,眼窝深凹进去。
而那一双眼睛也往外淌着眼泪,她用那双病弱的眼睛乞求我。
她时日无多,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无法为我擦干眼泪,也无法为自己擦干眼泪。
她这样乞求我,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
我的眼泪滚滚落下,我闻见重症监护室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儿。仪器上的那些数值滚动着,icu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我热得心口闷疼,却浑身凉得像掉了冰窖。
“儿子,”她又沙哑地说,“你答应妈。”
她声音开始抖,染上了哭腔。
外头的天黑了,落入浓浓夜幕。
我点了头。
我朝着我妈,重重点了点头。
我说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