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安燃到晚上七点才从麻醉状态醒过来。她醒来看到病床边围了一群人,“燃燃?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白露摸了摸她的头,眼底似乎还带有泪痕。“妈……”安燃见到父母,鼻子发酸,积攒的委屈一瞬间爆发,眼睛如夏天青色的决口的堤坝,顷刻之间洪水泛滥。安时握着她的半边脸,大拇指擦去流出的泪,“别怕,爸爸妈妈都在呢。”他的眼神透着心疼,还有一丝压抑的狠戾,语气和动作却很轻柔。“我的腿……”安燃往下看自己打着厚厚石膏、毫无知觉的双腿,眼泪又不自觉地流出来了。“手术很成功!”白露赶紧说道,“医生说等拆了线,再静养几个月,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了。”站在床尾的周莞尔说道:“是啊,燃燃,你别担心,好好休息,肯定可以恢复正常的。”悬在头上的剑终于落下,她的眼角又滑落一滴泪,“嗯。”她又向周莞尔道谢。“是我哥打电话给我的,”周莞尔低着头,一开始自己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他急得发誓,手机按免提,她才终于相信。浓厚的难受与愧疚又将她覆盖,“他说你有危险,还告诉我你在哪儿。”安燃瞬间明白,“那通电话打给他了啊。”她有意避开林一树,在“全部通话”里多按了几下,没想到竟然打给了林澈。“对,”周莞尔点点头,吸了吸鼻子,“你谢他吧,他等会儿就到。”他来?安燃惊讶地差点问出口。“两个都要谢,”白露感激地看向周莞尔,“要不是你们,燃燃还不知道会怎样!”安时也向周莞尔道谢,“你阿姨说得对,你们都是燃燃的大救星。”“那个老师已经被抓了,他再也不能伤害你,”白露抚摸着女儿满是淤青的眼眶,表情决然又郑重,“再也不能。”安时一想到他,心中怒火再也压制不住,骂道:“什么老师,就是个禽兽,疯子!”警察进来做笔录,“安燃同学,你能描述一下整个案件的经过吗?”“当时……”当时有那么几秒,安燃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一回想当时,她仿佛置身万丈悬崖,周围空气稀薄,一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害怕充盈她的大脑,人的避免痛苦的本能使她不愿再回想那个场景。做笔录的警察见安燃神色紧张,安慰道:“你现在很安全,别害怕。如果实在害怕,我们过几天再来也行。”“不,不用,”她狠狠咬着下唇,默念道,那些杀不死我的,使我更加强大。随后,像给自己浇盆冷水,披着湿毯逆行冲进火场抢险救灾的英雄——她抢回的是自己的记忆——一股脑地从整理档案,送文件到钱老师如何残害自己的双腿还有眼睛,完整而清晰地讲述。“你和他平时是否有矛盾?”“有一次上课我发了会儿呆,他很生气,我和他道歉,但他不接受,并且在期末考试给我很低的平时分,我最后投诉了他。”“他是否直接地对你说过‘讨厌你’之类的话?”“有。”“你当时什么反应?”“……没什么反应,坦然地接受?。”警察最后问道:“当时,钱浔之是什么的样的状态?”安燃皱着眉,抵抗住压力努力回想,“很狂躁,不耐烦。”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继续问道:“他平时是这样吗?”“不是,他平时面无表情,经常冷着一张脸。”“好,”警察将写好的笔录递给安燃,“核对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签字再按手印。”做完笔录已经晚上八点半。安燃正喝着粥,林澈到了。他行色匆匆,什么也没带,一进门就直直地看向安燃,顾不得有谁在场,问道:“你好吗?还疼吗?医生怎么说?”声音都变了调。林澈进来的突然,安燃脑子比其他器官更快作出反应:“还好,吃了药不是很疼,两周后可以拆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周莞尔下意识想呛他“不是跟你说了吗?”但忍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听到安燃亲口说出“好”,他才终于放下心。“这位就是林澈吧?”安时朝林澈伸手,“谢谢你救了我女儿。”白露喂完安燃一口粥,也向林澈道谢,“多亏了你,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我什么也没做,”林澈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些惨叫,眼眶沁出眼泪,“我什么也没做。”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还以为只是一通普通的电话。他对着手机喊了几遍“安燃”,无人回应,只隐约听得见呼吸声。正当他以为是误触,想挂掉时,安燃的声音突然变大,“钱老师”“文件”“办公室”,一段奇怪的对话之后,便是她的惨叫。那些惨叫穿越千山万水——他的耳膜震动,他的心脏狂跳,他心爱的姑娘正在受苦,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对不起,都怪我。”林澈头垂得很低,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他的头发有些乱,看得出是风尘仆仆赶来,病房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巨大的悲伤如黑色的罩衣将他层层包裹。安燃心头一动,“这怎么能怪你呢?就算怪我也怪不到你头上呀。”要是自己早点举报那个疯子就没这回事了!白露看出不对劲,和安时对视一眼,说道:“对呀,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这都是那老师害的!”夜深了,林澈送周莞尔回学校,自己在附近的酒店住下,白露和安时不放心,两个人都留在医院陪护。安燃想起自己今天还没打电话给林一树,也没跟他发信息说明,心中不安。她的手机不在身边,于是说自己要查个什么东西,借了母亲的手机,又说自己想吃什么,让他们去买。这次来得匆忙,夫妻俩都没带助理。白露正好要去买些洗漱用品,觉得有手机在她身边更放心一点,于是便给了她,再三嘱咐道:“有什么事打你爸爸的电话。”“知道啦。”:()燃树